元旦这一天，帝国的朝堂并不安宁

1644年是崇祯十七年，对于古老中国而言这是烙下沉重历史印记的一年。

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中华民族数千年文明史中最惨烈、最可悲，对中华文明破坏也最大的一次历史巨变——— “甲申巨变”。

大明王朝在这一年被李自成埋葬，满清也在这一年入主中原，在中华的大地上创建了最后的王朝。

虽然崇祯无法预知未来，但是作为受命于天的天子，上苍还是给予了他残酷的优待，在新年的第一天就给了他足够的暗示。

在古代中国，对于诸王朝来说一年里有三个重大节日。第一个是皇帝本人的生日，即万寿节；第二个是冬至，这一天被视为阴阳万物之始，需要隆重的祭祀先祖；第三个是新年，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那么一年之计就在这一天了。

按照周礼的传统，这三天王朝都要举行盛大的大礼朝会进行庆祝。

在明朝，新年这一天，皇帝会在谨身殿更换专门的大礼朝服，然后至华盖殿等候诸臣到达，最后到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勋臣皇亲、属国使节的朝贺。

在位已近十七年的崇祯皇帝，虽然被内忧外患折磨得极其痛苦，他已经患上严重的焦虑和失眠症。

但他在新年的第一天还是满怀着热情前往三大殿，希望宏大的朝会能够振奋一下他和众臣子的信心。

崇祯皇帝换好大礼朝服在华盖殿耐心等待大礼朝会的钟声鸣响后，举步走入奉天殿。然而看到的场景，如同寒冬兜头淋了一桶冰水，让他不知所措并愤怒地浑身微颤。

偌大的奉天殿除了近身侍卫和太监外，御座旁只有一个手执金吾的礼官站班。殿外的丹墀以及其下的广场上也是空空荡荡，仿佛大礼朝会早已结束一般。

礼官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连忙解释，大臣们还没有赶到，可能是没有听到钟鼓声，以为皇帝还没有出来，还在午门外的朝房里等待。随行的侍从也请示崇祯再敲一遍钟，打开宫门让大臣们赶快赶过来。

崇祯传旨，再次鸣钟，并说“钟不歇，门永不闭”。但是许久之后，仍然不见一个大臣前来。

难道是大臣们都私下商量好了集体罢朝么？这倒也不是，原因是崇祯起得太早了。上朝的钟声早了一个多小时，众大臣们都还在来皇宫的路上呢。

无奈的崇祯又不想撇下九五至尊的身份，在大殿里干等。于是他决定先去拜谒太庙，回来后再来接受朝贺。

虽然太庙就在午门外面，但是崇祯也不能直接过去。因为按照礼制，皇帝拜谒太庙需要舆马、立仗马等一百多匹开道。

司礼监去到长安门外传旨时，发现御驾外出所需的銮舆驾马和仪仗队的一百多匹马都还在御厩中，没准备好。

宦官们只得去宫城外去临时征用已到外朝的官员们的马匹。没想到这些马各有其主，而且完全没受到训练，嘶喊杂沓，跳跃不受羁勒，乱作一团。

司礼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禀，为了皇上的安全，还是等一等吧！

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发生过的，既然如此，崇祯只得放弃先去太庙的想法，回到奉天殿等待大臣们前来朝贺。

大臣们到齐之后，了解了之前的乱像，都不敢从中门入大殿，生怕和崇祯对视，惹其发怒。争相从边门溜入的结果就是，很多官员站错了自己位置。

按照明朝的朝会制度，文臣们应该按品阶在东侧排为一班，武官们按品阶在西侧排为一班。站错了朝班是比较严重的失礼行为，是要严惩的。

官员们只好掩耳盗铃，蹲伏着挪动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这一切都被宝座之上的崇祯看在眼里，如此混乱、荒唐的场景让他哪里还有心情接受朝贺。大礼朝会虽然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政务，但是却能表现出整个朝廷的精神气息。

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朝会就在冠带煌然的文武百官的仓皇跪拜之后草草收场。

随后崇祯带着六品以上官员去拜谒太庙，由于之前临时征用马匹时导致的混乱，不少官员的马匹也窜入拜庙的队伍中，混乱仍然在持续。

拜庙还没有结束，突起大风起霾，咫尺不见人。崇祯觉得这是天示警讯，急忙命人占卜。

占卜者的判语是：兵乱城破。

崇祯十七年的春节就在这个判语下结束了。

这就是1644年，大明崇祯十七年，崇祯所度过的一生中最后一个元旦日的早晨。

看起来似乎很不成体统，不像一个已经立国二百多年的王朝所应出现的状况。

但是，比起隔不到一百天后的三月十八日，李自成的大顺军前锋已破京师外城时，皇帝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亲手撞钟而文武百官不见一人到来，要好多了。

同样是1644年元旦的这一天，远在大西北的古城西安，显得格外的剑拔弩张。

“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李自成，在西安正式宣布建国，名“大顺”，改元“永昌”。

同时颁发讨明诏书，令汝侯刘宗敏和亳侯李国领兵两万为先锋，自率五十万大军东征明都北京。

▲李自成 剧照

也是这一天，远在盛京的满清小皇帝六岁的福临，在母亲和叔父的精心呵护和众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正式改元顺治。

这一年里，三个皇帝各过年，其后五个月内山河巨变。一年之内,紫禁城的龙椅上坐过崇祯、李自成、顺治三个皇帝。

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自缢殉国，李自成占领北京；四月二十三日李自成兵败山海关，满清入关；五月二日，多尔衮奏请顺治迁都北京……

向来以严格、自律著称的崇祯皇帝面对元旦朝贺时文武班次失序的情景，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凉，后人不得而知。

然而，如果他能看到八十多天之后的另一幕，估计他的内心会更加的悲凉。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北京城破，崇祯皇帝上吊自尽，李自成率领大顺军进入了京城。

入城之后，李自成命令原明朝大臣前来报名，以便大顺政权对官员们进行甄别录用。

于是，原来大明朝的高官们早早的赶到报名地点，生怕自己被遗漏掉。

看到报名的明朝官员如此踊跃，快把登记处都挤破了，大顺朝的官员们用棍棒将不断涌入的大明官员们用棍棒打出，最终不得已还关上了大门，但是那些明朝的高官们仍然不放弃，在外面苦苦的排队等候。

八十天前，这些明朝高官们对于崇祯皇帝的朝会毫不重视，姗姗来迟，而面对新的大顺皇帝李自成，他们却争先恐后，被棍棒打出仍然在门外耐心等待，不知崇祯皇帝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短短不到一百天，紫禁城的皇宫中，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出现如此不同的演出，这就是所谓的“改朝换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