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兵02年回乡探亲,喝酒时说漏嘴,女儿:爸还是共产党的兵?
左智超,江苏兴化人。1949年,解放军攻打金门,左智超被捕。被捕前,左智超一口吞下党员证。2002年,女儿陪左智超回乡探亲,和外甥喝酒时,左智超说漏了嘴,女儿激动追问,“爸,你是共产党的人?”2008年,女儿要给左智超拍摄纪录片。拍摄快要结束时,左智超和女儿大吵了一架,“我还没死,有些事还不能说!”
以下,我将采用第一人称视角,讲述老兵左智超的故事。
图:卖菜老照片 非本文事件主人公
1942年,我才12岁。母亲给我准备了两筐小白菜,让我挑到街上去卖。我刚把小白菜卸下来,就走过来了一队来自汪伪政权的士兵。为首的人对我说,“把白菜都给我送到营房!”我以为他们要买我的白菜,可到了营房以后,他们不仅不给钱,有个人还拦住我说,“别回去了,留在这里当兵吧!”
一听这话,我委屈极了。这群兵痞不给钱就算了,还要把我扣下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着拦我的人吼道,“你们要是敢不放我回家,等我当了兵,有了枪,我第一个就干掉他。”被我这么一吼,他们顿时就怕了,有人打圆场说,“这种人留不得,让他赶紧滚!”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气,内心暗自发誓,“不管是谁,只要能治得了这只队伍,我都去帮忙!”没想到,新四军第二年就来到了兴化。那年,13岁的我参加了新四军。当然,一年多过去了,我的气早就消了。我当时参军,一是因为家穷,想到部队混口饭吃;二是日寇入侵,我想去打鬼子。
参军以后,我先是参加了抗日战争,打了两年多的日本人。解放战争开始后,我又陆续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从兴化打到徐州,从徐州打到南京。从南打到北,从北打到南。1949年时,我所在部队已经打到了福建沿海一带。我身上也是多处挂彩,小腿中过弹,拇指被打掉一截。
1949年10月,我所在的部队又接到命令,准备去攻打金门。24日晚上,我们乘坐渔船从福建泉州石井出发,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金门方向进攻。渔船很小,坐满也就20来个人。我们这群人,不少都是旱鸭子。刚开出去没多久,就有人开始晕船。我还好,只是有点不舒服。
图:金门士兵 老照片
大约经过了5个多小时的艰难航行,我们的船只抵达了金门海岸。刚一靠近,就被国民党守军发现。随即,战斗彻底打响。这时,排长对我们喊道,“冲啊!”我二话没说,立刻翻身下船,躺着海水,向前冲了过去。
我跑得快,冲在最前头。冲锋时,我明显的能感觉到,子弹在我耳朵旁边发出了嗖嗖地声音。别看我当时才19岁,但是也打了五六年的仗,是标准的老兵。只要感觉情况不对劲,我就立刻卧倒在沙滩上,用手扒一个小坑。没一会,我附近的枪声就小了。
枪声小了以后,我又站起身,继续向前冲锋。然而,刚走几步,我的脚边就又响起了“砰,砰”的两声点射,我假装中弹倒下。对面以为我中弹了,又把枪口瞄向其他目标。就这样,敌人枪响,我趴下。枪声停了,我继续向前冲锋。
这就是我的经验,过去几年间,我用这种方法,躲过了四五次致命的威胁。
这场战斗总共打了三天两夜,打得弹尽粮绝。到了10月27号,我藏在一座掩体的后面,眼看着国民党的士兵就要围上来。我解开腰间的绑带,掏出了里面的布鞋,赶紧穿在脚上。几个月前,我回了一趟老家,母亲给我做了双新鞋,我一直舍不得穿,每次打仗时,我都会把鞋绑在腰上。当时,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想,再不穿的话,母亲的鞋就白做了。
等国民党士兵距离我还有十几步时,我又掏出了我口袋里面的党员证。小心翼翼地将它撕碎,随后塞到嘴里,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等他们走到眼前时,我便闭上了眼睛,准备挨枪子。然而,国民党并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和其他战友抓了起来。
图:金门老照片
1949年11月6日,国民党将我赶到了一条准备开往台湾的大船上。上船时,有人搜我的身。然而,我身上的那双新鞋已经被我穿在了脚上。我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党员证,也被我咽了下去。因此,国民党没有从我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其他人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有人身上带了钱,有人身上带了家人的照片,都被国民党拿走了,什么都没给留。
几天后,船只在高雄港靠岸。到了高雄,我们又被赶到一艘列车上。列车只有一个出入口,连窗户都被封死了。最终,列车抵达了新竹。我们这群俘虏被关到了小学里面,需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
所谓的“学习”其实就是“洗脑”,但凡有一句反对的意见,便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个月后,国民党将我们这群人编入了军队。然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找我谈话。负责谈话的人总是会套我的话。每当他们问我,“你觉得国民党如何?”我总得小心翼翼回答,生怕我的党员身份被发现。
在恐惧当中,我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年。白天还好,我能控制住自己不胡乱说话。可一到晚上,我就格外地害怕睡觉,总担心自己睡着了说梦话,将自己的身份败露。为此,在每次睡觉前,我总会把自己灌醉,让自己尽可能的不省人事,我染上了喝酒的恶习。
图:台湾 婚礼老照片 非事件主人公
1966年,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向上面提出了“退伍”的申请。退伍以后,我在一家钢铁厂上班。1974年,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对方是二婚,丈夫因病去世,她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按理说,我早就该结婚了。但是,当时的台湾人看不起我们这种从大陆来的老兵。再加上我的性格问题,导致40多岁还没有成家。现如今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也不再挑三拣四了,见了两三次面就答应了下来。
1975年,我有了女儿,1977年,我又有了一个儿子。
我上班的钢铁厂,离家特别远。因此,我每周的周末才回家一次。虽然结了婚,但是我的心结迟迟没有打开。在我们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压力顿时骤增。于是,我便靠酒精麻醉自己。每次回到家,我都会坐在客厅里面,自顾自地喝酒。
我的酒品特别不好,喝完酒就会耍酒疯。骂人、摔东西、打老婆,这些都是我喝完酒常发生的事儿。有一次,我喝得特别醉,被老婆嘟囔了几句。我的暴脾气就上来了,从厨房拿着菜刀,追着老婆砍。要不是邻居来拉架,真的有可能会闹出人命。
糟糕的家庭环境,给我的两个孩子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尤其是我的大女儿,我特别对不起她。她小时候那会儿,正是我酗酒最厉害的时候。每次酒醒之后,我总是特别后悔,抱着女儿问,“如果我和你妈离婚,你愿意跟谁?”每当这时,她总是委屈巴巴但又倔强地说,“我也不知道!”
图:两岸 开放探亲后 回乡探亲的台胞
1982年,工厂搬迁到离家更远的地方,我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也许是因为回来的次数少了,我的脾气反而好了不少。每次回来后,虽然也都会喝酒,但是不会像以前喝得这么醉。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打人、摔东西,那几年也是我家最平静的几年。
1987年,两岸开放探亲。我和三位战友聚在了一起,我们商量道,“29年了,终于能回去了,我们一起回家吧!”就这样,我们4个人一起办理了探亲手续。我们这四个老兵,当年一起乘船来到金门,一起从金门去到台湾。这次回去,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位,索性直接留在了大陆。当然,这都是后话。
离家29年,等我再回到老家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去世。妹妹出嫁,哥哥也已经成家立业。虽然近30年没见,可骨子里的亲情无法割舍。一个月的探亲假,我先是在哥哥家住了半个月,后来又去妹妹家住了半个月。 临走时,我给每家都留了1000美元。
回到台湾以后,我又在钢铁厂工作了三年。1990年,我办理了退休手续。退休以后,我便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住。当时,我,老婆,她带来的两个孩子,我俩生的两个孩子,6口人住在1栋90多平的房子内。这栋房子是在70年代时买的,当时我刚退伍,手里有一小笔钱。买完房子,我才和现在的老婆结的婚。
图:台湾老照片 非事件主人公
2002年,我又准备回大陆探亲。出发前,刚刚硕士毕业的女儿对我说,“爸,我跟你回去吧,想回去看看老家的亲人。”我想了想,答应了下来。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不知道哪天就走了,总得让小一辈的孩子们见见面。
此时,距离我上次回来探亲,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期间,哥哥病逝。此次回大陆,我只好住在妹妹家。妹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妹妹跟着儿子生活。外甥为了迎接我,给我准备了一大桌菜。饭桌上,我因为太过高兴,喝了不少酒。一喝多,我就开始口无遮拦,又讲起了当兵时候的事情。
这时,旁边的女儿问我,“爸,你还是共产党的兵吗?”听到女儿这样问,我心里面一惊——坏了,说漏嘴了。1949年时,自从我将党员证吞下以后,我连带着将以前的记忆也一起吞了。我一直担心我的身份暴露后,会对我,我的家人,带来不好的影响。
正当我还在思考,是否要承认的时候,外甥先开口说道,“表妹,我听我娘讲过,我舅舅以前在新四军当兵。”外甥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准备隐瞒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女儿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想继续追问下去,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说了。
和以前一样,这次回来探亲,我待的时间也不长,几个月后就回到了台湾。回来以后,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缠着我问东问西。期间,我的几位老战友来找我时,女儿也追着他们问个不停。但是,我和几位老战友,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有关于那段历史,烂在肚子里面也不会再和外人讲,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图:台湾眷村
时间一晃,六年过去了。2008年,台湾实施旧城改造,昔日聚集了大量退伍老兵的眷村,面临着被拆迁的局面。为了留住这段历史,“外省人协会”发起了一项有关于拍摄老兵纪录片的计划,女儿得知以后,报名参加。事前,她并没有通知过我。我听说了这个活动以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惹麻烦。
令我没想到的是,女儿显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此后的一个多月,她多次前来做我的思想工作。终于,在她的坚持下,我还是同意了。但是我和她约定,拍摄结束后,视频里面的内容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能公之于众。
2008年时,我已经78岁了。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但是因为我常年酗酒,留下了不少后遗症。我知道我活不了太久,才同意了女儿的拍摄,也算是给我的人生画一个句号。此后5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儿子和女儿还陪我重走了一遍金门。在女儿的追问下,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不少。
2008年8月,纪录片终于拍摄完毕。我拿着女儿拍摄的样片看了好几遍,越看越不舒服,尤其是我在大陆当兵的那段历史,也被女儿剪辑进了片子里面。我叫来女儿说,“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这段故事不能剪辑进去吗?”女儿听了以后却说,“爸,没关系的,这样才更加真实!”
听女儿这样说,我的皮肤立刻就上来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我现在还活着,有些事情还不能公开。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都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女儿也急了,她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的那些事情早就不算是事了。”那天,我和女儿大吵了一架,我最后告诉我女儿说,“我还没死,好多事都不能说!”
最终,我还是没有拗过女儿。在后来公开的纪录片中,依然保留了不少我本不该说出来的内容。
图:想回家的台湾老兵
后续:2011年,左智超在台北去世,享年81岁。在左智超晚年时光里,他常常对女儿说,“本来是兄弟,因为穿上了不同的制服,双方却杀红了眼,心疼啊!”后来,在处理后事的问题上,女儿曾经问过左智超的意见。他说,“金门的那片海水,挡了我半辈子的路,我不希望你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2012年,清明节前夕,女儿带着左智超的部分骨灰,回到了江苏老家,埋进了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