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写的女孩
大写的女孩
1、王耿家 冷雨天
从厨房内“嗖”地飞出一只面碗，“啪”地一声砸在院子里的泥水地上。躺在床上的王耿抬头看了看，没有吱声。这时，唐爱气势汹汹地从厨房来到了堂屋。
唐爱：这日子没法过了。
王耿：咋着了？
唐爱：又没面了。
王耿：囤里不是还有麦子吗？
唐爱：前几天，你那两个儿子要学费，都快卖光了。
王耿：都怨我，你看我这腿。
唐爱：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既然养活不了俺娘俩，就让我们走吧。
王耿头扭向里墙含泪说：随便吧。
唐爱收拾收拾衣服，拎起提包，拉起床边上的小梅就往外走，小梅胳膊一甩。
小梅：妈，要走你走吧，我不走。
唐爱：死妮子，你要气死我？
小梅：王大爷的腿没有摔断以前，咱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再一个
他还不是给咱娘俩修房时摔的吗？要是咱一走，良心上能过得去吗？
唐爱：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这社会还有什么良心不良心？
医生说了，他这腿治不好。你看看外边有两个儿子上大学，家里再有
一个瘫子躺在床上，就是把咱娘俩累死，也填不满这个苦坑。
小梅：自从俺爸出车祸去世后，咱这已经走了第三家了，再走，人家
外边不说咱吗？
唐爱：说他说，反正这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
小梅：王大爷瘫痪在床，孝忠、孝锁哥又都上着大学，困难是暂时的。
唐爱：说得怪轻巧，这个家我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小梅：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头两家你嫌不对脾气，王大爷对咱这么好，在人家最困难的时候，你又要离开人家。
唐爱：死妮子，你竟敢数落起我来了，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
唐爱搧了小梅一耳光，掂起提包，硬拉着小梅走了。王耿用胳膊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用手去够拐杖没有够着，一闪空从床掉了下来，他又爬着关上了门。王耿在地上竭了半个多小时，听见外边有抽泣声，一开门见是小梅孤零零地坐在门墩上，他一把又把小梅拽进了屋里。
王耿：闺女你咋不走？
小梅：我走了，孝忠、孝锁哥上学咋办，谁来照顾您。
王耿给小梅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王耿：你真是大爷的好闺女。
2、王耿家 夜晚
小梅给王耿端来饭菜，让王耿吃完饭，收拾停当后，刚钻进被窝，外间里又传来王耿阵阵的咳嗽声，小梅拉着了灯，披着衣服下床倒了一碗水来到了王耿的床前。
小梅：大爷您喝水。
王耿：喝水，我自己倒就行，甭把你冻着了。
小梅：大爷，我把被子抱过来，和你一起睡，一来能照看、照看您，二来能给您暖暖脚。
王耿：别、别、别，我的脚好久没有洗了，又脏又臭的。
说着说着，小梅把被子抱了过来，盖好钻进了被窝。
小梅：大爷，您的腿咋不看了。
王耿：闺女咱家没钱了。
小梅：大爷，那借钱也得给您治病呀。
王耿：傻闺女，现在亲戚邻居咱都借过来遍了，光外债欠了十多万，没有人再敢借给咱们钱了。
小梅：俺妈也是的，咱家这么难，她又走了。
王耿：这不能全怪你娘，家里塌了这么大个窟窿，谁都吃不消。
小梅：大爷你这么挺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只有把您的病治好，咱家才有希望。我要挣钱给您看病。
王耿：又说胡话了，你还小。
3、八里寨村 雨雪天
小梅披着塑料布，拿着一个破编织袋子，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校园里传出朗朗地读书声，小梅则用小木耙在垃圾堆上拣起了破烂。拣了一大袋子，小梅背到了废品收购点。
小梅：老板给称称。
老板看了看：这么湿，不要不要。
小梅：求求你了，家里等着用钱哩。
老板：这么湿，没法称，你倒那里吧，给你五块钱。
小梅：二十几个饮料瓶，还有那么多的废铁，才给五块钱。
老板：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饮料瓶又降价了。
小梅拿着五块钱，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家，把钱递给了王耿。
王耿：闺女，下着雪雨跑那里去了？你看把你淋的。
小梅：大爷，我去拣破烂去了，这是卖的五块钱。
王耿：闺女，你装着吧，大爷没钱给你买零食吃，你自己留着花吧。
小梅：大爷，有饭吃就行，梅梅不吃零嘴。
王耿把小梅搂在了怀里：今后再别拣了，把你冻病了怎么办。
小梅：不，我不拣，那有钱给您看病。
王耿潸然泪下。
４、八里寨村 大风天 傍晚
在白菜地里，小梅头也不抬地砍着白菜，一会儿手上就磨起雪泡。
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根据天气预报，今天夜里有寒流和大雪，各家各户地里的大白菜抓紧收收，以免被冻坏了。要是你这会懒了，整个冬天就要吃烂白菜了―――。”
天空飘起了雪花。小梅瞅着一大片大白菜，禁不住在地里失声痛哭起来，“可剩下的白菜该怎么办呀”。她的哭声引来了乡亲们。
李大婶：小梅不要紧，我来帮你砍。
周爷爷：有我们几个来，你家的白菜不会让它冻在地里的。
大哥哥：小梅，把你家的白菜装到我的电动三轮车上吧，我帮忙给你拉回家。
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她把白菜砍完，装到了电动三轮车上。小梅又在地里拣起了老菜叶。
李大婶：小梅别拣了，这一大车白菜，还不够你们吃的。
小梅：好白菜我准备卖了，拣点老菜叶留着自己吃。
周爷爷：这小梅真会过。
大婶：小梅，这里没有你任何亲人了，你也回姥姥家吧，要不，你会受一辈子苦的！
小梅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能走，俺娘走了，我再走了，谁来照顾王大爷呀。
5、八里寨村 凌晨
路灯下，街道上已经集结起来五六辆三轮车，小梅也蹬着一辆三轮车，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张大妈：小梅这么早起来，你干啥去？
小梅：大娘，我也跟您们一块去拉苹果。
张大妈：你这么小，这不是小孩子干的活，你回家吧。
小梅：我不回去，王大爷看病等着用钱哩。
张大妈：就是我们大人一天拉一趟，卖了也赚不了多少钱，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挣几个。
小梅：能赚几个算几个，总比我在家拣破烂强。
李大婶：这到阳洼村苹果园有二十多里路，天明再拉到集上卖了，你撑得了吗？
小梅：我保证，绝不掉队、拖累大家。
大家说说笑笑赶路、装苹果、拉苹果。回来的路上，大家累得都直冒汗。
张大妈：歇歇吧，吃个苹果解解渴。
李大婶：歇歇。
大家都从各自的车子上掏出个苹果，擦擦吃了起来。小梅坐在地上没有动。
张大妈：小梅你咋不吃苹果。
小梅：大娘，我不渴。
张大妈：胡说，你咋能不渴呢，忙活了大半上午，又赶了这么远的路。
小梅：大娘，我吃一个，不就少卖一个钱吗？
张大妈忙从自己车上掏出一个苹果塞给小梅：你这孩子，吃吧，这个算你大娘的。
小梅坚决不要。
李大婶：小梅，这闺女好的真是少见，长大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大家齐笑。
6 、王耿家 傍晚
小梅把三轮车骑到了院子里，一下车就到屋里的电灯下数起了钱，今天又赚了三十元，小梅一笔一划地又记在了本子上。
王耿：小梅你在写啥里。
小梅：现在我已经攒了三百多元了，再干上二十多天，就能攒够给您看病的钱了。
王耿：小梅呀，大爷让你受罪了。
小梅：大爷，小梅不嫌苦。只要大爷能站起来，那比啥都高兴。
王耿：让你挣钱给我看病，我于心不忍呀，咱家地边上还有两棵大杨树卖了吧，我算计着，大病医疗再报销一部分，还够住一回院的。
小梅：那孝忠、孝锁上学的学费就没有指望了？
王耿：那到时候再说吧。
7、王耿家 中午
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大伙把王耿从床上抬到了三轮车上，小梅用三轮车拉着王耿去看病。
周爷爷：小梅你能行吗？
走出院子的小梅扭过头来：放心吧，爷爷，我能行。
张大妈：小梅，路上要当心。
小梅：知道了，大娘，您回去吧。
张大妈：你看这闺女，心眼又好，又坚强。
老爷爷：这都是王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这么一个好闺女。
8、医院 夜晚
给王耿掖好被子，小梅看了看病房，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自己睡觉的地方了，她拿起几片破纸箱走出了病房。
医务人员：需要加床的吗？
小梅：多少钱一晚上？
医务人员：10块钱一晚上。
小梅：不加，不加。
医务人员：那你晚上睡在哪？
小梅撒谎说：附近有亲戚，晚上睡在他们家。
半夜时分，看大门的老大爷出来巡查，用手提灯一照，发现车棚内的三轮车上睡着一个女孩。
老大爷：起来，起来，这么冷睡在这里，你是那里要饭的。
小梅揉揉惺忪的眼睛：我不是要饭的，我是陪俺大爷看病哩。
老大爷：那你咋不在病房里睡。
小梅：加床要钱，我不舍得。
老大爷：过来、过来。
老大爷把小梅领到了门岗，向值班室拨打了电话。
老大爷：你是值班室吗？我是值班室---------。老大爷：你看这孩子，今天晚上就让她住在门岗上吧---------。
9、王耿家 晴
腊月22号，王耿家迎来久违的热闹，孝忠放寒假回来了。
孝忠：小梅，你过来，你看大哥给你捎个啥。
小梅跑了过去，孝忠把一条红围巾挂在了小梅的脖子上，小梅高兴地跑到镜子前照了起来。这时，孝忠又从背包中取出了一盒美容霜。
孝忠：小梅，你二哥在学校里搞课题研究，没回来，他让我给你捎了个小礼物。
小梅接过美容霜高兴地跳了起来。王耿脸上也绽开了难得的笑容，他把孝忠叫到自己的床边。
王耿：你们哥俩做得对，小梅太苦了。自从你姨走了之后，都是小梅伺候我，你看小梅给我把病看的都能下地了。
说着，王耿起床下地，在孝忠、小梅的搀扶下，挪了两步。孝忠、小梅赶紧又把他扶到了床边。孝忠拉过小梅的手一看，不是裂口，就是冻疮。
孝忠心痛地说：都是哥哥无能，拖累了小梅了。这个学，我不上了。
王耿：孝忠，你胡说些啥，再有一学期，你就大学毕业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孝忠：爸爸，这年，我不在家过了，明天我就出去去打工。
王耿：好，以后你们哥俩有出息了，可以忘了我，但不能忘了你们的小妹妹呀。
小梅望着孝忠：大哥，你放心走吧，家里有小梅哩，大爷的病，再看一二个疗程，也差不多就能好了。
孝忠含泪点了点头。
10、王耿家，晚上
小梅伺候王耿睡下后，从口袋里掏出 ，凑着灯明看了起来：小梅都是妈妈不好，撇下你让你受罪了。现在我又找到了一个新家，家里搞着食品加工，生活还算富裕，我跟你叔叔商量好了，想把你接过来，让你继续上学------。念着念着，小梅失声哭了起来。
王耿：小梅，是不是你妈给你来信了？
小梅：没、没有。
王耿：别骗我了，我看出来了。小梅你去找你娘吧，大爷不会怪你的，咱家这么苦，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小梅咬了咬嘴唇，双膝跪在王耿的床前：爸爸，再大的苦俺都能吃，您可千万别赶俺走，我就是你的亲闺女。
王耿含泪把小梅扶了起来：小梅，有你这份孝心，我一定要坚强起来，把病治好。
11、王耿家 清晨
在“噼噼啪啪”鞭炮声中，小梅给挂在中堂上的家族谱点上香，摆上三个苹果，并磕了三个头。
小梅：没有见过面的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保佑爸爸快点好起来吧。
说着说着，小梅哭了起来，她又想起自己年迈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出车祸死去的爸爸和另嫁他乡的妈妈。
坐在床边上的王耿一阵心酸，他强扔下双拐站了起来。
王耿：小梅，你看爸爸会站了。天一暖和，脱掉棉衣，说不定就会走了。我的病好了，我再出去给人家盖房子，就不用俺小梅拣破烂、卖苹果了。我给小梅买身新衣服，再去上学去。
看着王耿朗朗跄跄的样子，小梅赶紧擦了擦泪，扶王耿坐下。
父女二人破涕而笑。
12、八里寨村 下午
（旁白.喇叭声）收头发辨子，收头发辨子，谁卖头发辨子-------。
小梅赶紧从屋里跑了出去，来到村头的老槐树下。
小梅：头发辨子咋法收？
小商贩：那得看你的头发了。
小梅把两根又粗又黑的辫子披散开来，在斑驳的阳光照射下，熠熠发亮，这时的小梅显得更加俊俏。
小商贩：小姑娘，你这么好的头发卖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小梅：俺爸爸躺在床上，大哥二哥还上着学，家里等着用钱哩。
小商贩：你是王耿家的小梅吧。
小梅：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小商贩：小义女，只身撑起一个家，谁不知道。
小梅：说实话，这头发长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舍不得卖。
小商贩：好吧，我发发善心，再多给你二十块钱吧。
小梅：谢谢了。
小商贩把小梅的头发剪了下来。小梅回到屋里，王耿惊呆了。
王耿：小梅，你的头发咋着了？
小梅：爸爸，我卖了。
王耿：你这孩子！
小梅：爸爸，家里不是等着用钱吗？
王耿心痛地说：剪了头发，俺小梅就不好看了。
13、花园集 中午
小梅把苹果卖完，骑着三轮车就急忙往邮局赶，没想到在过马路时，被一辆满载着钢筋的大卡车挂倒，沉重的车轮从她身上轧过－－－－ -
“呜----呜-----”。救护车来了。
“呜哇------呜哇------”警车来了。
急救人员下车看了看，检查了一下：谁是伤者的家人？
张大妈、李大婶：俺是孩子的邻居。
急救人员：这女孩伤得太重了，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张大妈、李大婶：求求您了，这孩子命太苦了。
急救人员：对不起，实在是无能为力。
警察在清理现场时，发现小梅口袋里有两封信，还有二百元钱。
“哥哥，你们好！春节你们没有回家过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生活费，这是我昨天卖头发卖的一百二十元钱，再从我卖苹果赚来的钱中拿出八十元，每人给你们寄去一百元钱生活费，你们可别把自己苦着了--------。”
13、学院的大礼堂内 中午 阴
课题研究成果颁奖大会在学院大礼堂内隆重举行。
（旁白）：下面请微分子的医学应用一等奖获得者王孝锁上台领奖。王孝锁面带微笑走向领奖台，接过奖金和证书，挥手向大家致意。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刚刚走下领奖台，班主任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王孝锁耳旁说同几句，王孝锁嚎啕大哭，把奖金和证书抛向空中，发疯似地冲出礼堂---------。
14、王耿家 下午
噩耗传来，王耿四度昏厥过去。
众人：王耿-------王耿---------。
在大家的呼唤下，王耿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大家一眼，又嚎啕大哭起来。
周爷爷：让耿哭会吧，哭出来心里会更好受些。
哭了一阵子，王耿渐渐止住了抽泣。
周爷爷：耿，事情已经出来了，料理小梅的后事要紧。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未成年人死后是不能举行葬礼的，再一个小梅的户口到现在也没有来得及报，还不能算作你王家的人，牌位不能入你王家的祠堂。
王耿沉思了一会说：周叔，小梅虽然没户口，在我的生命中，她比我的亲生子女还要亲。我不想再让孩子受委屈了。
大家七嘴八舌：对，再不能让孩子受委屈了，我们要破列给孩子举行葬礼，要举办村里规格最高的。
15、八里寨村 阴
小梅的葬礼在低缓的哀乐声中隆重举行。
孝忠、孝锁穿着为父母送葬才能穿的孝衣，在灵柩前长跪不起，并撕心裂肺地哭着：“我的好妹妹”“我的亲妹妹”。
全村老少自发地佩带着黑纱，哭着依次为小梅作最后的送别。
一辆小轿车缓缓驶来，在小梅的葬礼现场停了下来。
周爷爷：陈宣委，一个小孩子的葬礼，咋着把您惊来了。
陈宣委：小梅可不小，她太伟大了。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来送送她。
陈宣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篇祭文，哽咽着念了起来。
你，宛如山涧一朵野花，
你，又是天边的一抹云霞，
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柔弱的双肩担起满腔挚情，幼小的心灵托起一个完整的家，年轻的岁月，本应如诗如画，如丝如缕，可是你的面前却堆满了太多的艰辛和沉重，一个毫无血缘的家，演绎出一番轰轰烈烈的真情；一个小小的你，虽不惊天地，泣鬼神，可又让许多天下人为这动情。
你走了，走得那么轻，那么轻，轻得像天边那朵云。
你留下的情又是那么重，那么重，重得像巍峨的泰山。
不是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化妆品，
也许她一生没见过也没触摸过！但是她是最美的女孩。
你们的眼睛现在一定湿润了吧！
让我们为这个美丽的小女孩祈祷，让她在天堂的路上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