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韦斯特法尔：眉底云烟过往

保罗·韦斯特法尔很少激动，几乎不离开教练席，所谓帅不离位。每次被镜头捉到，都是一副“嗯，此画有功力，不甜俗，只是境界不足”的艺术家淡定表情。偶尔一蹙眉转身叫个暂停，也是一抬手而已。场上惊涛骇浪，眉底云烟过往。

　　萨克拉门托国王队本季气质如教练一样，出奇的放松。防守依然时好时坏，除了内线双子星的篮板球和埃文斯的单防外，乏善可陈。但进攻端潇洒写意，一气贯通。杰森·汤普森在禁区附近游弋，抽冷子袭击篮筐，有几分1996年KG在森林狼的神韵；霍伊斯铁了心在外围秀跳投，经过11月的低迷，多少也上了轨道，几手师传布拉德·米勒的传球也鬼斧神工。尤杜里、卡斯比们放心大胆，有远射机会便毫不犹豫。如此双内线高低位串联，两翼侧射手拉开阵线后，进攻大权交给20岁的特瑞克·埃文斯手里。就在2009年选秀前，埃文斯的缺点被说了一万遍：远射不稳，不是纯控卫，时常运球过多。可是韦斯特法尔并不限制他自由发挥，给了他勒布朗·詹姆斯级别的自由。于是，埃文斯表现得果真有几分像2003-04季新秀季的勒布朗。

　　韦斯特法尔给这支国王的关键词：战术明晰，框架简洁，开放节奏，果断远射，尽量拉开空间，由年轻王牌解决问题。他的体系中除了霍伊斯外，几乎人人都用上了自己的长处：汤普森的运动能力、埃文斯的突破、尤杜里的中投、诺西奥尼的跑位和远射、卡斯比的聪慧和积极。这群年轻人不必顾虑自己投丢两个球后就被换下。他们的教练看着他们领先、落后、绝杀、打出高潮或被对方抛离20分，都不会对他们加以严词厉色。

　　发生点什么事，才能让他紧张起来呢？

　　1999年夏天，他在西雅图超音速执教，做主摘下了拉沙德·刘易斯。全联盟都错过了这个瘦高中生，只有他相信“这孩子有一手甜蜜的跳投”。他喜欢天才、进攻和远射。这一季，90年代中期的超音速土崩瓦解，施莱姆普夫、霍金斯们全数归隐，只留下手套一个人，带着一群新面孔——酗酒的文·贝克、布伦特·巴里和帕特森们。饶是如此，韦斯特法尔将这支超音速带进了季后赛。他对新人的要求是：“消除紧张，学会在一万多人面前打你自己的球就好。当然，这万多人里包括我。”

　　在此之前——

　　他是NBA历史上最悲剧的主教练之一。1992-1995年，他带着凤凰城太阳经历了三次伟大的败北，他和查尔斯·巴克利一起成为史上最伟大的配角。1995年，太阳与火箭战至第七场，然后挨了马里奥·埃利的死亡之吻远射绝杀；1994年，第七场，巴克利打封闭上场依然被火箭干掉。1993年，太阳逼得乔丹总决赛场均轰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41分，然后被约翰·帕克森一击绝杀了。

　　而且——

　　身为悲剧的主角，这三季壮丽凄美的太阳，是韦斯特法尔执教生涯的前三季。换句话说：他入行头三年，就成为了史上最惨烈悲壮的配角，而且其中一半是因为球员们的伤病（凯文·约翰逊、巴克利）。还有比他更悲哀的人吗？

　　但是，1996年离开太阳时，他走得很淡然。他留下的语录与他的表情一样平静。1993年，当湖人与太阳季后赛僵持时，所有人都怀疑太阳队“只是支常规赛球队”。他简洁的说：“我们比湖人好。我们会赢这个系列赛。”总决赛，当乔丹取下55分击败太阳后，他说：“我没有说我们能防住乔丹。没人能防住乔丹。”1996年，伤病袭击太阳使他濒临下课时，他无所谓：“这话题没什么趣味。我不希望多谈自己。对我来说，关心未来比过去好。”

　　他有一点像阿德尔曼——重视球员的动态、进攻长处和整体连贯性；有一点像菲尔·杰克逊——不喜欢叫暂停强行控制，让队员们自己摸索解决问题。他以往的命运，多少与此有关。过于自由放逸，有时失之控制；太过于保护球员，有时不免娇纵。但是，他的球队总是能打出好看的、让人看得到乐趣与希望的套路。

　　发生点什么事，才能让他紧张起来呢？

　　他的教练生涯总是会有一个成功的开始，然后以惨痛失败结局。他通常给了队员们太多自由使他们快乐，而在最后却无法约束乱局。但是，他始终没离开过篮球。他在NBA、NCAA甚至高中篮球执教。他爱篮球。而他的球员们一律享受着篮球的快乐，至少在开始时。

　　1993年，他率领太阳打了队史第二次总决赛。而第一次，他以球员身份参加。1976年，总决赛第五场，太阳在第二个加时末尾落后。韦斯特法尔以一个战术性的技术犯规令太阳获得了中线发球机会，然后看着队友赫德投中了神话一球，使比赛打到第三个加时——多年以来，这一直被称为史上最伟大的比赛之一。

　　如果一个人在其漫长的篮球生涯中，经历过史上最伟大三加时总决赛、经历过1993年总决赛公牛与太阳的三加时、经历过帕克森和埃利两次绝杀、头三年做NBA主教练就成为了史上最悲壮教练之一的命运，你还能找出点什么办法来阻止他成为一个宽厚潇洒、处变不惊的理想主义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