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案（民间故事）
古时候某村，有一位少年名叫李小虎，小名虎子。十二岁那年，父亲得了怪病不治身亡，本来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难已为继了。年三十这天上午，他娘拿出两只小箢子（用柳条编的椭圆形筐子），说道：“虎子，咱家实在没东西过年了，你到你舅家走一趟，让他给点吃的吧。”李小虎没上过学，但很懂事。他接过箢子，用木棍挑着，迎着寒风走出家门向村外走去。他家离舅舅家有十几里地，要经过三四个村庄，而且道路崎岖不平，很不好走。当他来到舅舅家时，已经是人困腿乏，饥肠辘辘，中午饭早过去了。他舅娘看他挑着箢子进了家门，心里装糊涂问道：“虎子，你这是……来干啥呀？”虎子忍着饥渴说道：“俺娘让我来……要点东西过年，家里啥都没有了……”“哎哟哟……虎子，为了给你爹治病，俺家倒贴了多少钱和东西，你知道吗？这不，大年三十了，你舅去王家庄干活还没回来呢。”舅娘没好气地说道。李小虎看见堂屋有一摞煎饼，就说道：“妗子，你给俺一些煎饼吧。俺好不容易来一趟……”“这煎饼是预备过了年吃的，你小小年纪，就知道混吃要喝，有本事……你自己去挣嘛！”舅娘毫不留情地说道。虎子明白，舅舅不在家，很难从舅娘手里要到过年的物品，他只得挑着两只小橼子来到村口执意要回家。可他一想，如果空手而归，他娘该多么伤心呀！家里没东西过年，他娘俩怎么活呀？思来想去，他决定要等舅舅回家，不管妗子乐意不乐意，舅舅肯定会管他们的。就这样，又饥又渴又累的李小虎坐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等呀等呀，一直等到下半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舅舅才从王家庄回来。舅舅见外甥被冻得瑟瑟发抖，身边有两只小橼子，心里就知道是咋回事了。他二话没说，弯腰拾起小橼子，领着小虎回了家。在家里是舅舅说的算，舅娘虽然不情愿，也只得由着丈夫给外甥放满了过年用的物品。其中，有一挂鞭炮、三个白面馒头、十几张煎饼、一块年糕和平时吃的窝窝头。另外，舅舅还偷偷将十几文钱放在小橼子底下，总算对得起他苦命的姐姐和年少的外甥了。舅舅看天色不早，只让外甥喝够水吃了两个煎饼就催他回家了。
李小虎满载而归，心里自然高兴。他担着小橼子迈开大步向前疾走，恨不得马上就能到家出现在他娘面前！然而，十几里路程不是说走就能走到的。他沿着小路，借着霞光来到一个叫山庙子的村庄，刚好在村西头遇见一位抱柴草的中年妇女。这妇女大概四十岁左右，黑瘦黑瘦的脸上长着一双狡黠阴骘的眼睛。她见虎子一个人担着橼子来到跟前，便和颜悦色地打招呼道：“这是哪家的孩子？咋一个人走夜路？”李小虎正走得满头大汗，他听有人问话，立即停住脚步看看这位妇女，回答道：“大娘，俺是李家屯的，您……有事吗？”“李家屯离着俺村还有七八里地，你一个孩子家走夜路不害怕吗？”“俺……俺不害怕。”李小虎不害怕那是假的，他担心橼子里的年货被坏人抢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不害怕。“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出去俺庄二里地，路边有一片坟……坟地里有狐狸，还有黑狗挡，你一个人……咋敢走啊？”中年妇女来到虎子面前说道。虎子当然害怕了，他娘让他白天去舅舅家就是为了避免走夜路，没想到让他妗子给耽搁了。他心里想“年三十了，也许这位大娘会行好送他一程……”嘴里却问道：“大娘，您说……俺该咋办？”“这样吧，孩子，你先到俺家住下，我做点饭……你吃了，让俺男人送送你吧。”女人热情地说道。
李小虎听说这样，心里非常高兴。他马上说道：“那就谢谢大娘了！”“孩子，你不用谢，俺儿子和你一般大，你跟我回家吧。”说完，中年妇女抱着柴草领着李小虎来到她家里。女人的男人正在堂屋里磨菜刀，李小虎吃了一惊！女人笑着说道：“他爹，你快把刀放下，别吓着人家。这孩子是李家屯的，他怕走夜路……俺领他来家里住一夜，明个一早，你去送送他吧。”男人看看女人身后的虎子，面无表情地将菜刀挂在灶前的墙壁上，慢吞吞说道：“大过年的，家里人也放心……”女人说道：“你快别废话了，赶紧把咱蒸的棒子面窝窝头热上，俺炒个菜……让这孩子吃了，早歇着吧。”男人点点头，从墙角的瓦罐里拿出几个窝窝头放进锅里，女人则接过虎子肩上的小橼子放到北墙根下，说道：“孩子，你跟俺儿子先玩一会，做好饭我会叫你们的。”虎子点点头认为大年三十遇见好人家了。他放下心，即跟这对夫妻的儿子到西厢房玩耍起来。很快，饭就做好了。吃着饭，女人问，虎子答，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借着微弱的灯光，李小虎从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恶毒的一面，但他根本想不到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夜里，合衣躺在西厢房的虎子心神不宁，脑海里老是出现女人那阴险诡异的的面孔。他有心爬下炕偷偷跑掉，又怕被那两口子发现对自己不利……思来想去，他趁这家人的孩子睡熟之后，调换了一下枕头，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小虎似被什么东西弄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猛然感到有人在炕前晃动，接着便发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西厢房门口有两个人影抬着一个什么东西快速走了出去。他心里一惊，本能地爬起身，立时，有股子血腥味直扑他的鼻孔！他用手摸了一下身边的小男孩，竟然没有摸到，而是摸到了他调换过的木枕头和一些热乎乎的液体！李小虎瞬间明白过来，他顾不得手上沾满鲜血，迅速下炕穿上破鞋，走出堂屋，来到北墙根摸索了一下，那两只小橼子居然还在，于是，他挑起担子，跌跌撞撞跑出了只叉着打关的大门……
正月初一凌晨，“劈劈啪啪”的鞭炮声从各个村庄炸响，新的一年终于到来了。按照老风俗习惯，农村人过年三四点钟就要起来忙活：男人烧火煮水饺，女人带领孩子们在睡觉的炕上贴窗花，放瓜子糖瓜花生等食品；男人煮好水饺后，将水饺盛到碗里，再摆放在天井拜“天地”的供桌上、堂屋敬祖宗先人和灶王爷前的灶台上，供奉各路神仙；之后，焚香烧纸，磕头祭拜，最后放鞭炮——发纸马。然而，李小虎他爹死了，家里就他娘一人，本想让儿子去兄弟家要点东西过年，可儿子一去无回，当娘的肯定着急了。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到村头上瞅了十多遍也不见踪影，心里便急坏了！有心去兄弟家问个明白，但天色已晚，又冷又饿的，再加上路途遥远，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上半夜里行走呢？为此，虎子娘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祷告儿子平安无事，明天一早会回家的！就是在这阵阵的鞭炮声里，李小虎担着两只小箢子出现在他娘面前。娘俩那是抱头大哭啊！娘哭儿子小小年纪失去父亲遭此大罪，而痛心不已，儿子哭泣心里委屈又不敢说实话，直至母亲看见他手上有血迹，这才问道：“儿呀，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磕伤了？”虎子一愣神，随点头说道：“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还真凑巧，黑灯瞎火的，虎子挑着担子慌不择路，将手磕伤划破在所难免，也情有可原。母亲赶忙端来温水替他洗手，手上果然有一道伤口，让当娘的深信不疑。还好，伤口不深并无大碍，关键是过年的物品总算及时带回家里。虎子娘用三个馒头代替水饺摆放到供养“天地”的破桌子上，又将年糕放在灶王爷牌位下面，同样焚香烧纸磕头，然后在儿子的帮助下将唯一的那挂鞭炮点燃了……
正月初五上午，村里突然来了两个办差的衙役，他们在大街上贴了两张告示，大意的是：大年三十夜里，山庙子村发生一桩命案。死者为十一岁男孩，父亲王石头，母亲宋花花，状告村内财主丁富贵将他们的孩子害死，并将其人头藏于柴草垛内……县官大人决定正月初六公审此案，凡提供线索协助破案者，必有重赏！云云。李小虎不识字，但能听人念呀，他一听有这么档子事心里便有了主意。第二一大早，他即跟娘亲说道：“娘，今个，县太爷要在山庙子村审人头案，俺打算去看看热闹……”“你这孩子，杀人放火的事……咱不能沾边，大老远的你看啥热闹啊！”话还没说完，他娘就表示反对。虎子笑笑说道：“告示上说了，能提供线索协助县老爷破案的有重赏，说不定……俺能提供一些线索呢。”“你小小孩个能提供啥线索？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少让俺操心。”“大正月的，也没啥事，你就让俺去吧！再说，还有李婶家的柱子、王大娘家的刚子都去呢。”他娘一听也是，又有人作伴那就去吧，便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当李小虎三个人结伴来到山庙子村时，县太爷已经在地主丁富贵家的大门口前升堂问案了。但见两班衙役手持器械分列两边，县太爷身穿官服头戴官帽威然地坐在案后，旁边坐着负责记录案情的主薄，案前的空地上跪着王石头夫妻和财主丁富贵三人，三面更是站满了围观的村民。因为他们人小个矮，根本听不见县太爷问什么话，被告和原告回答什么，李小虎就带领两个小伙伴往里挤，钻来钻去都被大人们给挡回来了。李小虎急中生智，他大声喊道：“县大老爷，我是来提供线索的——要破人头案，非俺莫属啊！”他这一嚷嚷，看热闹的和附近的衙役们都听见了，马上有人报告给县太爷，正愁无法破案的县太爷心花怒放，他亲自离坐来到人群面前，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请把道路闪开，让这几个小孩进来吧！”立刻，通往审案场地的道路畅通了，李小虎和两个小伙伴顺利来到县大老爷面前。县太爷那可是位清官呀！他亲手拉着虎子来至案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村？”李小虎回道：“俺叫李小虎，家住李家庄。”县太爷又问：“你今年多大了？要提供什么线索？”李小虎看看跪在地上的夫妻说道：“俺今年十二岁，要揭发……他们二人……”这时，已看清李小虎面容的夫妻两个早吓得浑身哆嗦，象筛糠一样缩成一团。
原来，大年三十夜里，夫妻俩等李小虎和儿子在西厢房睡下以后，宋花花借着灯光偷偷查看了那两只橼子里的年货，并翻到了塞在煎饼底下的十几文钱。见财起恶意，宋花花不识字但生性歹毒，坏心眼一大包，她听完虎子的遭遇，不仅不表示同情反而认为好欺负。在东厢房里，她小声跟丈夫说道：“今个夜里，俺们把这孩子收拾了……”丈夫犹豫着说道：“大年三十……这不好吧。”“什么好不好的，你把他的头砍下来，俺们埋在村东头的地窑里，大过年的谁会知道！”“可是……”男人不想干。女人把眼一瞪：“你可是啥？他那点东西虽然不多，但也够俺们吃十天半月的，再加上十几文钱，值了。”“那你得帮俺……”“那还用说，咱儿子枕的是布枕头，虎子枕的是木头礅，你别弄错了就中！”“俺知道，你准备好破褥子在门口等着……”
就这样人头饭，一对恶人在子夜午时开始了罪恶的行动。只见王石头从灶台墙上取下那把磨得锋快的菜刀，悄悄来到西厢房门口，他听听里边没动静，即轻轻推开门稍微待了一会儿。这时，王花花从东厢房抱着一条破褥子走过来。黑暗中，她轻轻推了男人一把要他赶紧进去。王石头咬咬牙人头饭，绷住呼吸，一步跨进房中。他怕惊醒了虎子和儿子，只记着摸枕头不敢摸人。当他摸到那个木头礅的时候，心里一阵狂跳，也顾不得多想，手起刀落，狠狠地向着儿子的脖子砍去……做贼心虚，更何况是杀人呢！两口子手忙脚乱将儿子的尸首包进破褥子里快速向外走去。也该李小虎命大，小小年纪多长了个心眼，这才躲过了致命的一劫。他挑着担子，没有直接往家里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绕到另一条道上向村里走去。而这夫妻俩将儿子的尸首藏在村东头的地窖里回到家准备清理现场时，一看虎子和儿子都不见了，顿时傻了眼！明白过来的王花花借着灯光发现北墙根下的小箢子也不见了，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只哭了两声，她就捂住嘴将眼泪憋回肚子里去了。丈夫王石头则蹲在地上象傻子一样呆住了！等他缓过神来，碰头打滚，悲痛之极！这真是害人害己，自作自受——活该报应啊！怎么办？虎子跑了，儿子没了，两口子哭不敢大声哭，相互埋怨也无济于事。
他们只得重回村东头的地窖里将儿子的尸首扒拉出来，想重新安置。然而，大年初夕，天寒地冻，要挖个坑将儿子埋了也是枉然。坐在地窖里，狠心的王花花突然说道：“他爹，咱不能让咱儿子干死了……”“你想咋办？”“咱把儿子的头放在财主丁富贵家的柴火垛里，告他一状！”“这个……也行，咱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于是，两个人将儿子的尸身重新藏好，抱着已经冷缺停止流血的头颅来到地主丁富贵家的柴草垛内……这就是整个“人头案”的前后经过，当事人李小虎的证词让夫妻俩不得不低头认罪，赶巧也来看热闹的虎子舅舅自动站出来为外甥作了证明，人头案即宣布告破，夫妻俩被收监待秋后问斩，李小虎和他舅舅以及两个小伙伴被财主丁富贵请进家门好酒好菜招待一番，并由县太爷作主，认虎子为干儿子。至此，李小虎和他娘的命运得到了惊天逆转！他娘于当天下午即被丁富贵的管家带人请进豪宅大院梳洗打扮当起了富家娘子，后嫁给管家，李小虎则成为地主少爷，跟丁富贵的儿子女儿们同吃同住同学习。因为他聪明好学，德才兼备，学业突飞猛进，三年时间即考中秀才，丁富贵看他是可造之才，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于他，四年后又考中举人成为原县太爷现知府的得意门生，丁富贵即为他和女儿完婚，一桩布衣子弟脱胎换骨、功成名就的美谈佳话在此传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