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老腔一声喊
黄土地上的“千年摇滚”从幕后走到台前
华阴老腔一声喊
2016年2月11日,陕西省西安市曲江寒窑庙会上,华阴老腔现场表演。 白 英摄(人民视觉)
“华阴老腔要一声喊,
喊得那巨灵劈华山,
喊得那老龙出秦川,
喊得那黄河拐了弯……”
有人知道老腔,是看过话剧《白鹿原》;更多人认识老腔,则是因为歌手谭维维在2016年央视春晚上与张喜民等老腔艺人合作演唱的这首《华阴老腔一声喊》。
喊了千年的老腔,沉郁悲壮、粗犷豪迈,喊火了。春晚之后,华阴老腔邀约演出就没断过。
渐入隆冬,演出少了些,这些六七十岁的老腔艺人,终于可以安闲几日。不过,家门口的演出还是推辞不了。11月中旬,“华山论道”活动开幕,老腔艺人应邀表演。
“女娲娘娘补了天,剩块石头就成了华山。太上老君犁了地,豁出条犁沟就成了黄河。”张喜民每次演出唱到这儿,台下总会掌声四起。
上午演出完,回家休息一下,老腔艺人还要到培训学校教课。他们的家就在华山脚下,村口有块醒目的大牌子,上书“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华阴老腔发源地——双泉村”。
2000多年来,老腔只在华阴一带传唱。上世纪末,濒于消亡。就在这时,一个人在一个冬夜的偶然际遇,使老腔重新复苏,更让它走出华阴。
然而,老腔的命运是否真的从此改变?豁出条犁沟是否真就成了黄河?
当艺术从乡村搬上舞台,演出的方式变了,不再是皮影幕后心无杂念的投入;演出的心态变了,少了一分自我释放,多了一丝取悦他人。现代元素在传统文化上的嫁接,会断枝伤叶,还是激活传统再绽新花?
火 花
“如果撤掉皮影,把后台搬到幕前……”
提起华阴老腔,不得不提老党。村里甚至有“成也老党,败也老党”的说法。老党就是党安华,现任华阴老腔保护中心主任。
一个冬日的下午,党安华身着西装,脖颈上围了一条绣黄色花纹的酒红色围巾,两手插在裤兜,在几个教室转悠了一圈。一间教室,张喜民在教月琴;一间教室,张军民在教板胡。这是陕西渭南华阴市双泉村撤点并校后的一个废弃小学,现在成了老腔培训学校。
华阴市地处黄河、渭河、洛河三河交汇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考古学家在此发现了西汉京师粮仓遗址。而老腔也恰恰成形于西汉,因此有学者推断,老腔是由漕运之上船工的劳动号子慢慢演化而来的。
往事越千年,山重水复、古道蜿蜒的华阴市,彼时水运、陆路交通便利发达。熙熙攘攘中,船夫撑船,纤夫拉纤,击舷而歌,拉纤而应。守粮将士的叱咤风云,船工号子的此起彼伏,战马的呜呜嘶鸣,都融入了老腔艺人的忘情表演中。
老腔用皮影表演,就成了老腔皮影。一个皮影班社,只要五个人。一个人说戏,要唱出生旦净末丑多种角色的喜怒哀愁。一个签手操作全场的皮影,立马横刀。其他的还有帮档、后槽、板胡手,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手口并用。有诗云:“五尺生绢做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一口道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
回到办公室,党安华关上了门,坐在沙发上,任思绪又回到2000年冬天的那个夜晚——
我那时到上海戏剧学院进修了14个月。回来后,在华阴市文化馆工作。有天晚上,一个木工朋友到我家里聊天。他说村里有位老人去世了,让张喜民过去唱戏。可是张喜民的皮影戏舞台坏了,让我这朋友过去修理一下。我也没事儿干,就和他一起去了。
到了一看,台下只有仨观众。那个时候是农历十一月,天已经冷了。有一个老头子,一个小伙子,两人围着个小火炉,也不看戏。我就走过去问那个年龄大的:“大叔,怎么不回去?”他说孩子把钥匙拿走了,进不了门。又问那个小伙子:“你怎么也不回去?”他说我要看着他们唱过12点,唱不过12点不行,要监工。往远处一看,有一棵树,下边站着一个小伙子,我走过去想问问那个小伙子,刚走到他边上,他就冲我笑了一下,原来那是个智障患者。
我就想给张喜民老师说一声,别唱了,台下已经没人了。赶快让我朋友把那东西修一修,我们就回去了。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张喜民。
他们那个帘子包得严实,上下左右都很严实。在里边看不到台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观众。他们的任务就是唱过12点,拿100多元钱走人。
我使劲晃了半天,卸开帘子,眼睛就被吸住了,在那儿站着看了五六分钟:张喜民怀抱月琴,仰头高歌。板胡、大锣、战鼓、惊木、钟铃……另外三人演奏着十几种乐器,时而婉转悲切,时而慷慨激昂。还有一位,眼疾手快,随着音乐和唱声,不断变换手中皮影,推进故事演绎前行。
回去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撤掉皮影,把后台搬到幕前,一定能够打动观众。因为大家都特别排斥假的东西。这恰巧就是真的,哪怕很拙,但它是真实的,何况这真实中还流露出强大的生命力。
我过去是职业演员,只要站在舞台上,马上就会有一种自我审视:我美不美?我的举手投足、我的一言一行、我的表情,观众怎么看?这些对表演者来讲本身就是一种杂念。可张喜民他们在皮影戏台后面,看不到观众,完全投入,没有半点杂念。他们太投入了,喜怒哀乐全是真实的,按我们学导演的来讲,这是表演的最高境界。
后来我就把我的想法单独和张喜民谈了几次。我问他们现在演一场皮影戏人家能给多少钱。他说像我这样的主唱,一天能挣20元,其他人一天也就十五六元吧。我就说,那这样吧,你们陪我玩,我给你们每人每天20元,中午再管一顿饭。这已经是2001年的事了。
之后我把张喜民班社的几个人都用了,他们在舞台上的形象、画面符合我的要求。
王振中是华阴另一个特别有名的老腔大家,绰号“王白毛”,他的班社有五六个人。但是王振中始终不接受我的观点。我到他家去了好多次,他都不接受。后来,我就请了张家的另一个班,张军民班,又借用了剧团四个人。
他们都是专业的,排演的第一个戏是《劈山救母》片段,不到20分钟。结果演了以后,反响平平。节目搬上舞台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满意。
总结了一下原因,一是我当时对老腔的音乐研究不够,老腔的音乐特单调,没法塑造人物。如果要是有故事有人物的话,音乐方面也得具备对应的功能才行。二是当时做这个事情,领导也不支持。我自己从华山旅游集团公司要了几千元赞助,后来没钱了,也不敢再往下排了。这事就搁下了,我南下到厦门电视台做了一名导演。
党安华从沙发上起身喝了口水,“待在厦门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对老腔念念不忘,没事儿就随身带着音乐听听。”
2003年,华阴市文体事业局换了局长,这位局长也喜欢文艺,便邀党安华回来做事。恰好有个文艺会演,给了5000元经费,让党安华排个节目。
散了的老腔班子,又聚到一起。在排练过程中,党安华发现2001年走了弯路:第一,老腔尽管是活化石级的民间戏曲,但其音乐单调。为什么皮影戏没人看?它反反复复都是一种音乐,一个晚上演三五个小时,甚至到天亮,人听着会烦。第二,很多年轻人不懂历史,老腔演的古典故事,他们听不明白。
那么,观众到底要看什么呢?
交 融
成功的诀窍还是三个字——原生态
党安华这次为会演排的戏叫《古韵乡趣》,火爆得有点出人意料。这个节目,反映的是民生、民意、民趣。节目排好,先到渭南市参加会演,一下子引起了轰动,拿下了创作、导演、表演、舞台、美术等七个一等奖。
当时有媒体这样报道:“看到了一个另类节目,不知道应该叫音乐、曲艺还是戏曲,形式上完全是一种创新,没办法分类。”说是戏曲呢,它没故事没人物;说是音乐呢,它好像又不是纯音乐,还有话剧的东西;说是话剧呢,它又有绘画的东西。
党安华事后分析,成功的诀窍还是三个字——原生态。“因为我老家就在农村,也和很多农村人接触过,他们的生活状态、生活习惯都很质朴、很简单,把这些呈现在舞台上,对观众的心灵情感是一个补充。”
之后,陕西省公安厅、文化厅陆续邀请他们演节目,还有一些社会活动也邀请他们。“我就带着这十多个人,那个时候只要你让我们演出,我们也不要钱,文体局每天给每人发20元钱。谁要是叫我们演出,我们都特高兴。”党安华说。
这一年,曾经拒绝党安华的王振中找上来了。“他找别人给我带话,想加入我们,我心里特想要,但是我说我不要。他来了第二次,说在家皮影戏也没人看,想一起混,挣几个小钱。这次,我就把他请来了。”党安华说。
然而事情没有党安华想的那么顺利。2004年,那天刚好华阴市里有个演出,党安华把王振中请到宾馆,想让他们搭场戏,谁知道王振中往那一坐,其他人都走了,坐到后台去了。张喜民的弟弟当场质疑为啥把王振中请来。党安华一听这有问题。张喜民说继续排练吧,就没有散场。但当王振中唱的时候,张喜民的弟弟打节奏一会快一会慢,王振中没法唱。
事后,党安华了解到矛盾的根源。在双泉村,张氏家族是唯一正宗传承世家,千百年来口传心授,也是一门营生。后来剧本失窃,民国以后有了外族门派的兴起,但张氏家族始终保持着老腔传承中的正宗地位。
王振中的师父吕孝安当年是给张家打工的,把这个戏偷学了,学了以后就传给了他。王振中有些文化,还懂音乐,他把那皮影戏唱的比张家还好。那些年,张家和王振中一直闹矛盾。
“那天演出完了以后,我就想让王振中怎么能融入这支队伍里面。比如,调整演员的阵容,更多元化一些。平衡了各种力量之后,王振中也渐渐融入了进来。”党安华说。
2005年9月,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话剧《白鹿原》剧组到陕西采风,请老腔去演出。到了西安的宾馆,党安华才知道是要给林兆华、濮存昕表演。
“林兆华可是我的偶像啊,在上海学习的时候总是听讲林兆华的作品。”党安华隐约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在表演前特意让张喜民、王振中他们重新练习了一下。
下午表演,党安华坐在一旁,一直关注林兆华的表情。他发现林兆华在看其他节目时一直没什么兴趣,时不时站起来瞅瞅窗户上的花纹玻璃。老腔一出场,林兆华激动了,还不时和濮存昕说些什么。
“表演完了,林兆华就问我‘想不想和我老头子合作一把啊’,说实话我做梦都没想过能和林兆华合作。”党安华说。
之后,林兆华就介绍说他们正在排话剧《白鹿原》,想用音乐做一条副线来讲述《白鹿原》。“他把剧本寄给了我,让我没事就看,看完了写下第一感觉,并嘱托千万不要修改。”
这就有了老腔和话剧《白鹿原》的合作。党安华带着老腔班社在北京待了两个多月,演了30多场。这是老腔第一次走出陕西,走进全国观众的视野。
话剧演完了,党安华又有了新的想法。和话剧《白鹿原》的合作,老腔编排了近一个小时的节目,话剧中只用了十几分钟,还有40多分钟没用。“我要在北京办一场音乐会,以看为主,以听为辅。为啥?我们的演员连弦都定不准,主要是看视觉的东西。通过他们把生活中的东西带到舞台上,让北京的观众感受一下关中农民那种质朴、那种真诚、那种简单、那种知足常乐的生命状态。我们把这场音乐会叫《老腔原生态作品音乐会》。”
2006年6月20日晚上,音乐会在北京中山公园音乐堂开演,由濮存昕主持。演出开场半个小时后,观众的热烈掌声让一直揪着心的党安华松了口气。
“那场演出以后,媒体蜂拥而至,老腔的传播力度和影响有了很大提升。我们演出就敢跟人开价了,演出越来越多,走遍了全国,走到了国外。”党安华说。
在国内,他们到北京、上海、深圳演得最多,也去了香港和台湾。穿插着还去了德国、法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因为老腔中有民间说唱的元素,在美国表演时,被《纽约时报》称为“古老东方的摇滚乐”。
2015年,歌手谭维维在东方卫视第三季《中国之星》节目中请了华阴老腔为她伴奏,将这种戏曲风格和摇滚乐融合。歌曲《给你一点颜色》走红,摇滚歌星崔健也大叹精彩。
已经火了十余年的老腔,再次升温。不久后,党安华接到了一则通知,让他准备上2016年央视春晚。“之前两年,一直努力冲击春晚,都失败了。”老腔与谭维维再次联手,在除夕之夜献上了一首《华阴老腔一声喊》。
春晚之后,华阴老腔接到的邀约就更多了。
徘 徊
从乡村到舞台,人变了艺术也变了
老腔火了,慕名而来的不少。这其中,有个年轻人格外不一样。进了村,和党安华见了面,小伙子就开门见山:“您该排练就排练,该演出就演出,我就在这儿待半天时间。”
党安华的心里,不禁犯嘀咕。细聊之后,谜团才算解开。原来,2006年在北京参演话剧《白鹿原》时,这个小伙子就坐在观众席上。2009年,第二次在北京看话剧《白鹿原》,小伙子起了疑心。人还是那些人,可状态有点不一样。到后台一看,正好碰上俩艺人发牢骚,嫌吃得不好,住得也不好。
读研后,小伙子选了一个课题:观察当艺人发生改变后,艺术会不会发生变化。这事,党安华其实也有觉察。2012年,老腔再次参演北京人艺话剧《白鹿原》的时候,党安华清楚记得当时和林兆华的对话。
“小党,他们怎么开始表演了?”
“我没办法啊,再说他们不表演,哪有那么多真实的感情。”
“2006年那会儿你们在舞台上呈现的东西多么朴素啊,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开始表演了。要说表演你们完全不是大艺术家们的对手,你们就是要有一种本真的东西。”
华阴老腔和其他艺术形式合作最早的就是话剧《白鹿原》。“那次合作不仅没有伤害到华阴老腔的原生态,反而放大了原生态到舞台上给观众看。除此之外,其他的合作,我觉得都对老腔有伤害。”这么多年,进行了很多次尝试,党安华已经意识到了这种矛盾。
党安华的判断也得到了印证。和话剧《白鹿原》的合作,网友和媒体是一致的赞扬声,但之后和其他艺术形式的合作,正反面的评价都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担心老腔变味了。
“从2001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15年的时间了,我们在外的商演太多。这带来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老腔艺人已经开始‘演’了,二是商业需求和原生态文化产生了冲突。”党安华说。
水土孕育文化。背靠华山,地处三河交汇,人与自然的互动中形成了古朴苍凉、粗犷直率的河岳文化,而老腔是河岳文化的璀璨代表。在民间,老腔艺人开口吼唱时,他们是在随心所欲地释放沉寂已久的内心世界,顷刻的爆发充满了力量。
“老腔艺人现在的表演已经不是发自内心的演出了,有点像是完成任务似的演出。我告诉他们要把每一次的演出都当作第一次,但是很难做到。”党安华说,“大城市跑得多了,国外也去过很多次,演出费不断提高,人发生了变化,这门艺术必然会发生变化,变得不像当初刚接触到时那么纯粹、那么干净、那么质朴了。”
在党安华看来,“在野外演出,老腔是无拘无束的忘我流露;在舞台,就成了取悦他人的自我表演。也许,老腔面临的也是这样的转变,人自身控制不了。”
尽管心存忧虑,但有一点,党安华和老腔艺人有着共识,就是想尝试新东西。
在外商演,每场都会有新的导演,都会有不同的思想和要求注入老腔表演之中。面对这些要求,党安华有时候默许,因为太强硬,演出完了拿不到报酬。但有时候要求实在太离谱了,党安华便会拒绝合作。
“农民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虽说舞台有舞台的规矩,但刻意的东西太多了,就会禁锢他们,他们在舞台上一紧张就放不开了。”党安华说。
“新的导演可以给他们新的东西,可是尝试避免不了失败。我们和话剧、交响乐、民歌、摇滚乐、秦腔、豫剧、京剧都有合作,但大多不成功。”党安华说,“包括去年和谭维维的合作,虽然让更多的人认识了老腔,但是骂我的人也不少。创新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所以现在有人就说‘成也老党,败也老党’。”
尴 尬
火了老腔,别冷了皮影
起起伏伏中,老腔跨越千年,但越到后边,传承的难题,始终未有正解。
华阴老腔经过漫长的发展,在唐宋时与皮影对接初步形成一种地方剧,明清民国时期一度繁荣,后来沉寂了一段时间。上世纪70年代后期,老腔又火了一阵。然而,随着流行歌曲风靡城乡,电视涌进千家万户,老腔的影子逐渐淡出了农村,濒于消失。
是巧合还是必然?2000年冬天的夜晚,党安华与老腔的偶遇成就了一种缘分;2004年,文化部、财政部启动了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2005年,在表演形式上取得创新突破的老腔有了一定的社会效应,华阴市文体局开始申遗工作;2006年,华阴老腔(皮影戏)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之后,老腔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强势的文化传播,也吸引了一批慕名学艺者。华阴老腔保护中心在2009年、2014年办了两期培训班。第一期报名的有27个人,坚持下来的有14人。第二期有47个学生报名,坚持到最后的不足20人。
“传承这个事啊,按说从2006年到现在的十多年,老腔的知名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应该会有很多年轻人来学,但是现在年轻人学的还是不多,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居多。”党安华说。
对此,党安华分析了原因:很多人是通过电视间接了解老腔的,他们以为简单,学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出去挣钱了。一学才知道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弹吹敲打,这些技巧性的东西一年就能掌握,但是要真正唱好演好,三五年都不行。而且,学艺术的一定要有悟性,懂得举一反三。
目前老腔皮影的代表性传承人只有两位:王振中和张喜民。
“很多学生学着学着,就不来了。传承是我们觉得挺尴尬的一件事。”党安华说,“学校免费提供乐器、教材,学得好还发奖学金,学的人兴趣还是不高。”
王振中已年近八十。考虑他年事已高,华阴老腔保护中心从2014年开始就没敢再让他外出演出,而是待在家里专心带徒弟。“来学的人对这门艺术真正感兴趣的很少,都想学当主唱,尽快赚钱。”王振中说。
为了满足学员速成的需要,王振中编写了一本老腔常用琴谱,学会了可以满足演奏的基本需要。
“现在人们看到的都是老腔的片段表演,但这门古老艺术的精髓在于皮影。现在火热的老腔表演,其艺术价值在我看来只能占到老腔皮影艺术的1/10。”说到这里,王振中很担心,这也是他最初不同意老腔和皮影相剥离的主要原因。
在张喜民的印象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皮影戏每年能演几百场,2013年、2014年每年演二三十场,这两年每年就演一场。“不演了大家慢慢就不知道了,再过十来年,皮影可能就消失了。”
对皮影的被剥离,王振中、张喜民有些痛心。但毋庸置疑,老腔撤掉皮影移景幕前,让更多人认识并喜欢上它的古朴粗犷,也让乏人问津的皮影随其知名度的提升重回当下视野。
“现在的传承是舞台化层面的传承,真正的传承是要学皮影戏。学会老腔也就是知道一两成的东西,只是一点皮毛,更深的文化精神还是在皮影里。”张喜民说。
任何时代的戏剧史,都是一部变的历史。老腔在拉近古老戏剧与现实生活距离方面作了有益探索和尝试,然而能否持续创新,还取决于它能否从皮影的肥沃土壤中汲取养分。正像张喜民所说:“比如华阴老腔的笑,假笑、冷笑、丑角的笑、旦角的笑,都不一样。”
老腔的春天已经来了,皮影的春天何时走上八百里秦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