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之辱、死灰复燃,谁信谁是政治幼稚病
(配图是我的书法习作,请教正!援雅音而听者懵,语正道而对者睡。)
大将韩信早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到处蹭饭,被乡邻鄙视。有年轻屠夫挑衅他:你不是喜欢带刀佩剑吗?要么,你用你的佩剑刺死我;要么,你从我裤裆里钻过去。韩信二话不说,真的从屠夫胯下钻过去了。
楚汉争霸刘邦胜出后,封韩信为楚王。韩信派人找来当年的屠夫,屠夫吓坏了,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没想到,韩信不仅没有杀他,反倒提拔他担任楚国的中尉,负责治安、纠察(流氓负责治安,倒也算物尽其用)。后世由此认为韩信志向远大、能忍辱负重,并且还不计小过、宽宏大量。
汉朝还有一个人,也有过跟韩信差不多的遭遇,那就是韩安国。
韩安国也是西汉时期的名臣、名将,汉武帝时官至御史大夫,负责监察事务,与丞相和太尉并列“三公”韩信胯下之辱,算是位极人臣了。
早年间,韩安国犯了法,被判罪入狱。有个狱吏名叫田甲,经常侮辱他。当然,这也不见得就是田甲认为韩安国好欺负,故意针对他。狱吏欺负犯人,是普遍现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规矩。岂止是韩安国呢,就连拥立汉文帝的第一功臣周勃,下狱后也被狱吏收拾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重金行贿,并发出“老子曾经带兵百万,没想到一个狱吏如此威风”的感叹。
被欺负得狠了,韩安国就有点急了,说道:“你别看我今天落到这般田地,就轻视我。死灰难道就没有复燃的机会吗?”田甲不屑一顾地笑道:“死灰要是复燃,老子就撒泡尿浇灭它!”没过多久,韩安国果然出狱,并且担任了梁国的内史,从囚徒一步登天,成为享二千石俸禄的高官。
田甲傻眼了,工作和编制都不要了,连夜就逃跑了。韩安国放出话来:“田甲如果不回来上班,我就杀他全家、诛他全族!”田甲无奈,只好脱下衣服,光着上身前往谢罪。韩安国笑着说:“现在,你可以撒尿了!”田家战战兢兢,惟有磕头如捣蒜耳。韩安国并未难为田家,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值得我生气、惩办吗?”挥挥手放田甲离开,不仅没有收拾他,据说后来还“善遇之”,对他照顾有加。
这就是成语“死灰复燃”的出处。后世传为佳话,称赞韩安国跟韩信一样,胸怀宽广、仁厚待人。真是这样吗?其实只要稍加分析,就会发现其中的吊诡之处。
其一,被人打了,绝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就是打回去,不可能甘之如饴,除非有变态的受虐倾向。事实上,韩信、韩安国都是官场中人,摸爬滚打,时时处于你死我活的“斗争”状态,都是久经考验的狠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和省油的灯,否则在官场上很难混下去。他们也都是刻薄寡恩之人,干过不少坏事、弄死过不少无辜之人。为何他们对其他人往死里整,偏偏对侮辱、伤害过自己的人如此宽宏大量,甚至关爱有加?这不合常理,也有悖人之常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其二,所谓“宽宏大量”,就更是扯淡了。真要宽宏大量,受了欺侮之后一笑了之,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自己发达后,还要特意旧事重提吗?韩安国从被辱到“死灰复燃”时间不长,而韩信,那是时隔数年了。很显然,韩信和韩安国都相当在乎被人欺侮这件事,一直都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想起来就隐隐作痛,一天不拔出来,就一天不能释怀。
那么,韩信、韩安国违背情理的做法,到底出于什么心理或者说是心态呢?我觉得,主要是两个字——
其一,自我感动。从客观上来说,恶人的欺侮在给韩信、韩安国带来深深的伤害和屈辱的同时,也确实对他们起到了刺激和激励的作用,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奋发图强、做人上人的决心。等到自己真的成功了,回首不堪往事,怎能不唏嘘感叹。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发达不炫于故人,简直要憋坏心脏啊。于是乎,叫来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好好炫耀一番自己的威风,欣赏一下对方前倨后恭、惶恐不安的表现,一吐心中块垒,一股胜利者独有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多爽啊!假如再表现一把宽宏大量,将对方当成个屁轻轻放了,那种满足感,比杀了他们要强烈千倍万倍无数倍。
其二,表演给别人看。刘邦当年封赏,最先封侯的便是自己最讨厌的雍齿。其他将领和功臣得知消息后都非常高兴,彼此议论:“连雍齿这样跟陛下素有仇隙的人尚且封侯韩信胯下之辱,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可担优的呢!”韩信、韩安国无疑也试图收到同样的效果——他连侮辱过自己的仇家都能原谅、善待,真是仁人君子啊,跟着他混,绝对不会错!只可惜,谁真的这样想了,就是被猪油蒙了心,犯了政治幼稚病,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大人物个个都是好演员,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无不心机满满。《人物志》的编写者、三国时期的刘邵曾评价说:“术家之流,不能创制垂则,而能遭变用权,权智有余,公正不足,是谓智意,陈平、韩安国是也。”智意(权谋)二字,直戳古往今来各路“术家”的肺管子,带出一大堆见不得光的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