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容龄:东方的舞蹈皇后——裕容龄
“真正的美丽,是可以通过时间考验的东西。”
这句话的原作者是被慈禧亲封的“山寿郡主”裕容龄,她用一生做到了她口中的“真正美丽”:即便晚年被打断了腿变成残废,她也依旧保持着她那经受住了时间考验的美丽。
裕容龄注定是传奇,她的传奇属性自她6岁那年便已注定。
6岁时,身为驻日本公使的裕庚小女儿的裕容龄随父抵达日本。对于她而言,这是一个新世界的打开。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开始在日本家庭教师的系统教育下学习文化、礼仪和插花艺术等贵族必修课程。
但这所有课程,裕容龄却均不感兴趣。
裕庚怎么也想不到,女儿在日本期间观看的一次表演竟会成为改变女儿一生命运的转折点。他一直记得,那是一场艺伎的舞蹈表演。他当时只知道女儿在艺伎表演时看得出神,却并不知道在这之后她竟会对自己提出要学习舞蹈的请求。
“舞蹈是下等人才会学习的艺术,你是贵族,你是满清格格,怎么可以学习这些下等人学的东西。”裕庚听到女儿的要求后火冒三丈地吼道。
也难怪裕庚会如此着急上火,要知道,在整个满清,舞者的地位几乎与青楼女子等同。
裕庚与二子二女
可父亲的阻挠并没有浇灭裕容龄对舞蹈的钟爱,相反,她越发狂热地爱上了舞蹈。每次观看舞蹈表演时,她都悄悄记下舞步并回来拼命地练习。只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便掌握了艺伎舞蹈的韵律和技法。
不久后的一天,裕庚的日本友人前来拜访时,裕容龄竟偷偷换上和服登台为他们表演,裕庚看到台上那个小小的舞动身影时先是一颤:这小姑娘竟跳得如此好。待定睛一看发现台上正着和服表演的是自己女儿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
客人走后,裕庚将女儿叫到跟前狠狠责骂了一番。
裕庚
可是,即便遭到父亲的痛骂,一心想学舞蹈的裕容龄也没有放弃偷学舞蹈。为了好好学舞蹈,被父母关起来的一星期里,她竟然也经常在半夜时分偷偷爬起来练舞步,她甚至还因偷练舞蹈把脚指头都弄破了。看到女儿这般模样,父亲自然心疼不已,开始被触动的他决定破例让女儿学习舞蹈。
就这样,裕容龄用自己的无声抗争为自己的人生迎来了一次转机。也正是这次转机,让她不觉间成了中国近现代舞蹈史上第一个学习外国舞蹈的人。
1900年,裕庚被调任驻法国公使,11岁的裕容龄随父母进入了艺术之都巴黎。在这里,她邂逅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贵人:美国著名舞蹈家、现代舞创始人伊莎多拉·邓肯。
裕容龄
初见那天,裕容龄以一曲日本舞赢得了邓肯的赞赏,随后,她被收为了邓肯的入门弟子。
人说,吃艺术饭的有两种,一种是老天赏饭,一种是祖师爷赏饭。前者说的是天分,后者说的是良师。拥有极高天分的裕容龄得到良师邓肯教习后,她便迅速成为了同时代无人可与之比肩的舞蹈大家。
1902年,13岁的裕容龄在巴黎公开登台表演了两个节目:《希腊舞》《玫瑰与蝴蝶》,自此,轰动巴黎的裕容龄成为中国了跳芭蕾舞的第一人,她还被誉为“东方的舞蹈皇后”。
也正是在这一年,裕容龄在国外取得的成就传到了慈禧的耳边。第二年,裕庚回国述职,裕容龄不得不告别西方舞台,随同父亲一道回国。
回国后不久,裕容龄和姐姐裕德龄被慈禧召入宫中担任翻译工作。当时的慈禧迫切希望了解西方,而自小在国外长大的两姐妹自然成了慈禧实现这一目的的最佳人选了。
被召入宫为女官后,裕容龄经常给慈禧跳舞解闷。因为见这种外国舞新颖别致,慈禧还打破惯例让她在宫里继续钻研舞蹈。
因为慈禧提倡佛教,并且曾经扮过观音且坐在莲花中照过相,因这张照片受启发的裕容龄还根据此编排了菩萨舞。除菩萨舞外,在宫廷之中,裕容龄还编排了不少经典的舞蹈,诸如荷花仙子舞、扇子舞等等。
中为慈禧扮演的观音
在担任宫廷舞蹈家的同时,裕容龄还担负起了做慈禧翻译的工作。因为在国外多年,加上她又曾刻意学习过多国语言和各国礼仪,所以在接待外国公使时,她几乎每次都能给慈禧长脸。
然而,即便得到了慈禧的特别赏识,伴君的日子里,裕容龄的日子也依旧不好过。一来宫廷规矩繁多,二来,在这里工作没工资不说,她还得每月让父亲出钱打点关系。另一方面,慈禧喜怒无常,裕容龄和姐姐也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须知,这可是随时会掉脑袋甚至诛九族的。
当时的慈禧一共有8名女官,这些女官都是达官显贵的女儿或者夫人,比如庆亲王的两女儿,顺王的福晋。每次慈禧睡觉时,她的身边总得有一个女官伺候着,每每轮到裕容龄时她总不敢熟睡,因为她害怕自己睡着后的鼾声会惊扰到熟睡的慈禧。
裕容龄和宫里所有人一样惧怕慈禧,但她的惧怕还有一层原因:她喜欢上了慈禧的贴身太监小德张。
这小德张当时年仅20岁左右,生得高高大大且相貌堂堂,他平日做事十分敏捷果断且精力过人。因为都伺候在慈禧近边,所以两人免不了时常交道。一来二去间,两个年轻人便生出了特殊的情愫。
裕容龄喜欢小德张的体贴帅气,小德张喜欢她的美丽温婉和才气过人。
裕容龄跳胡蝶舞
感情最是瞒不住,很快,两个相爱的人便偷偷地在宫里恋爱了。他们不仅时常偷偷约会,还会在没人的时候牵手依偎。御花园等各个隐秘所,都成了他们幽会的场所。
后来,他们两竟然还偷偷拍了合影装在小德张金表表链的鸡心里。不凑巧的,慈禧竟然在一次心血来潮时拿走了小德张的表链。把玩了半日后,她才把这表链子还给了小德张。
这次事故让他们两的魂都差点吓掉了,要知道,若是慈禧知道自己的女官和太监私通,这很可能就是死罪啊。
说来,也没人知道慈禧当日把玩时是否曾打开鸡心项链看到两人的合影,不过,她既然未说什么,事情便也就过去了。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裕庚发现女儿在宫里和太监恋爱后瞬间火了,他怎么也不肯同意两人的交往。为了拆散这对野鸳鸯,他只好以自己重病为由将两个女儿接出了宫。
离宫那天,偷偷去见小德张的裕容龄哭得像个泪人,她拥着他道:“父命难违,眼前最要紧的是先给我父亲把病看好了。你等我。”
裕容龄在清宫时留影
小德张听了也是泣不成声,他抱紧她道:“只怨我生错了地方,否则也不至如此,哎!”
离开清宫那日,裕容龄频频回望紫禁城,她以为她可以很快再次回来见她的小德张,而真相却是:这一别,竟成两人的永诀。
在知道自己已不可能与小德张结合后,裕容龄答应了裕庚好友杨士骧的介绍,决心与晚清最后一个状元刘春霖成婚。
然而,让裕容龄没想到的是:这桩婚事竟因杨士骧的拒绝而告搁浅了。而他拒绝这桩婚事的理由竟然是: “我本寒家, 齐大非偶”。(我家境贫寒,实在配不上尊贵的格格)
两次感情受挫后,裕容龄几乎对自己的婚事不抱希望了。直到1912年,她经人介绍认识了国务院总理唐绍仪的侄子唐宝潮。
唐宝潮和裕容龄一样曾留学法国,他还是近代中国陆军留学第一人。回国后他担任了总统府军事参议,被授予少将军衔。两人认识不久后便在法国巴黎结婚成家了。
也是在他们成婚这年,裕容龄的人生随着清王朝的覆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由曾经的满清格,变成了平民。
但此后的裕容龄并未像其他的王公贵族一样从此沉寂,她选择了在北洋政府担任公职。在这期间,她始终没有放弃她的舞蹈事业,她经常表演舞蹈艺术。
1922年,她参加了北平救灾筹款的义演;1928年,在京、津举行的慈善义演上,她参与表演了《华灯舞》、《荷花龙船》等经典舞曲。与此同时,她还和丈夫一起频繁参与红十字会等公益组织的活动。
新中国成立后,裕容龄还和末代皇帝溥仪一起担任了中央文史馆馆员。1957年她将自己在慈禧身边的种种写进了《清宫琐记》一书。不凑巧,这部书还成了畅销书。
所有的兴盛里都包藏了祸患,祸患会不会显现乃看自己的造化。很显然,在《清宫琐记》畅销的兴盛里,也包藏着祸患,而这祸患,乃是裕容龄根本没来得及察觉的。
正是因为她所著这本畅销书,在那个黑白颠倒的年代里,裕容龄因它成了被打击的对象。而她那曾让她引以为傲的舞蹈,也成了她走资的“证据”。
裕容龄是何其个性和坚持自我的女子啊,所以,在批判面前,她始终高昂着头颅不肯屈服。她坚持称自己的舞蹈是最高等的艺术,她更加拒绝接受他们对自己热爱的芭蕾舞的指责。
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平日看不惯她的邻居也站出来添油加醋地说了些对她不利的话。
显然,一向高姿态示人的裕容龄曾让邻居感到不满。她的高姿态也深深地刺痛了那些来批斗她的人,于是,彻底被激怒的他们纷纷扑上去把她推倒在地痛打。在众人的围攻下,裕容龄几次被打昏过去,可即便如此,她也始终不肯屈服。
这次事件后,她的腿因受伤严重未得到及时医治而残废了。而此时,她心爱的丈夫也已离她而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糟糕到极致了,可紧接着,更大的厄运再次袭来:被抄家且残疾的她被赶出正房、赶到了马棚。
被赶到马棚的那个晚上,裕容龄却并没有哭。当晚,她一直呆呆地望着马棚栏杆外的天空。天快亮时,她也依旧没有任何睡意,她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望着天,似乎想向天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人说,当你真的去寻找一个答案的时候,只要你够想,那个答案一定会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天开始露出鱼肚白时,裕容龄突然有了答案。当那个答案在她脑子里闪现时,她不自主地念了一句英文:“ a kind of , let live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便是:任何绝境面前,你都可以选择一种姿态让自己活得无可替代。
随着这句话的被吐出,裕容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种她年轻时才有的光亮。谁也想不到,搬进马棚的第二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用手给自己梳头,她给自己梳了一个欧洲贵族女子的优雅发式……
对于裕容龄来说,要在那样的境况下活着真真不那么容易。可她始终明白:即便生命只剩下一天,也要好好活着,而好好活着的最重要特征便是你的姿态。
在马棚里裕容龄失去了所有,她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字画古董,甚至她的家具,她的舞蹈梦想,她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这条命了。
好在,在马棚住了不久后,裕容龄得以再次回到了她自己的家里。可那个“家”此时也已不复有家的模样:它破败不堪,整个家里已经一件家具都没有了。
关键时刻,裕容龄想到了周总理,于是,她提笔给总理写了一封长信。信被寄出后不久,总理便派人给她送来了床、椅子等生活用具。后来,文史馆还曾为她雇了一段时间保姆,以让她尽快适应生活。
晚年的裕容龄是凄苦的,可即便落到了这种境地,她也始终不肯放弃优雅活着。曾经照顾过她的保姆后来在回忆中说:“她的头发从不要我帮忙梳理,妆容也是自己动手,只有她自己能做到那样精致。”
后来曾在晚年时探访她的摄影师张祖道在回忆中说:“这位双腿残疾的老妇人即便坐在破旧屋子的小床上,却也依旧气度高华,眼中有光。”
也是在那一刹那,张祖道明白了什么叫“美人永不迟暮,没落仍是贵族”。诚如她自己早年说的:“真正的美丽,是可以通过时间考验的东西。”
见过晚年裕容龄的人都不禁感叹:只有真正透过岁月洗礼的美丽,才最是动人心魄。
1973年,容龄最终因肺部感染病逝于北京。她的邻居在回忆中说:“即便到了只能爬行度日的地步,她身上也依旧干干净净的,发型从来一丝不乱!”
真正的贵族,是深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一如裕容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