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什：数学天才的悲喜剧

导师的推荐信只有一句话：“该生是个天才”

1994年10月11日上午，瑞典皇家科学院公布了当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名单，他们是对博弈论发展作出卓越贡献的三位数学家：约翰 豪尔绍尼、约翰 福布斯 纳什和赖因哈德 泽尔滕。

在场的许多记者读了新闻公报之后，相互嘀咕起来。纳什是谁？纳什的简历为何如此之简？纳什的获奖成果竟是他在21岁时撰写的一篇仅仅27页的博士论文！

在纳什的简历上，60年代到90年代是一段空白。他的头衔更有点儿古怪，叫作“合作访问研究员”。一位美国记者把令人吃惊的消息告诉了在场的记者：纳什从22岁起就患有精神分裂症。

纳什1928年出生于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电子工程师，母亲是拉丁文教师。小纳什十分聪明，但他不是那种门门功课都得Ａ的神童。他喜欢读书、下象棋、听音乐，“能用口哨吹出巴赫的所有曲子”。

“他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处事，”他妹妹后来回忆说。“纳什刚开始学数学时，一位老师对我爸妈说，纳什的数学有问题。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因为他解题的方式与老师不同。”

1945年，纳什进入卡内基工学院。他先选择了化学专业，后又转到数学系，只读了两年就拿到了学士学位。数学教授达芬记得，有一天，一个身材瘦长的小伙子来找他，说他解开了一道难题。达芬教授看了一眼那道题，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那是一道有名的数学难题。他后来给纳什写的推荐信只有一句话：“该生是个天才。”

1948年，纳什获奖学金到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普大当时人才济济，名家荟萃，堪称世界科学和数学研究中心。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奠定了现代计算机理论基础的数学大师约翰 纽曼等都在这里任教。后者对纳什的帮助很大。纳什来到普大不久就表现出了他的才能，他发明了一种用六角瓷砖来打记号玩耍的游戏，一时风靡全校。这游戏后来就被大家命名为“纳什”。

纳什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论文是他到普林斯顿的第二年完成的。博弈论的理论当时刚刚建立。纳什导师纽曼教授的贡献是关于纯粹竞争的理论，也就是在竞争中一方所得必为对方所失。纳什通过研究证明，在竞争中，还存在着双方都有所得的可能，这也就是我们现在经常说的“双赢”。

纳什传记的作者、美国记者西尔维娅 娜萨曾经说过，最让她感动的就是纳什的原创力——“没有人比纳什更对原创力着迷”。 纳什一生所写文章虽不多，却几乎全是靠原创力“搏”出来的精品。

假如按照论文的数量来要求，纳什也许根本不具备教授资格，恐怕也很难得到特殊人才的特殊照顾。但是，正是因为普林斯顿大学为纳什的原创力提供了充分的发挥空间，他那27页纸的学术论文才能对经济学理论作出重大贡献。一位中国留学生如此评价普林斯顿大学，它同哥伦比亚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这类更注重应用学科的学校不同，鼓励异想天开、创新思维，使学生能够有最大胆的想法。

1950年6月13日，纳什在22岁生日的那天戴上了博士帽。第二年，他应聘到麻省理工学院任教。50年代初的纳什精力充沛，向一道道世界级的数学难题发起冲击。他还常常提出一些全新的解题方法，使一些难题因此迎刃而解。有人认为，纳什在纯数学领域里的贡献才是他最大的成就。要是数学也有诺贝尔奖的话，纳什早该获奖了。还有人开玩笑说，诺贝尔经济学奖不过是表彰了纳什最不足称道的一项工作而已。

1957年，纳什回到普林斯顿做访问学者，与一位来自萨尔瓦多的学生艾丽西亚结婚。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那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间。”艾丽西亚说。随后，同事们发觉纳什的性格开始变化。起初，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讲课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时还给别人写些奇怪的信。后来，他常低着头在大楼里走来走去，有时还会冲进教室，在黑板上乱画乱写。1959年春，30岁的纳什被送进医院。诊断结果是“精神分裂症”。

一个多月的治疗没有减轻纳什的病情，他再也不能从事数学研究了，只好辞职去欧洲旅游。那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人在监视他，甚至一度想放弃美国国籍。美国的亲友有时会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常写些与数字有关的话，比如：“我今天搭乘77路公共汽车时想起了你”等等。

在后来的20多年里，纳什几度进出精神病院，有时住在西弗吉尼亚州妈妈的家中，有时回到普林斯顿。70年代在普大读书的人还会记得，常能看见一个穿着单衣的中年男子低着头在校园里徘徊。

1963年，纳什离婚约翰纳什的儿子，但妻子仍陪伴在他身边。在这段时间，纳什常被送入精神病院。艾丽西亚的收入很难维持生活，只好靠亲友和同事接济。艾丽西亚觉得，纳什虽已不能从事研究，但呆在普林斯顿的数学圈子里或许对他有益。至少，这里的人们都了解他，不会因为他的怪诞行为而责怪他。同事们常会帮他找点儿力所能及的工作干干，但总是不成功。学校特意允许纳什到计算机室工作，每每有老朋友来讲学也不会忘记请他出席。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会重新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大家都以为，一位数学新星从此陨落。

然而，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不知由于什么原因，纳什的病情在90年代竟慢慢减轻。他开始走出孤独，可以和同事们讨论一些数学问题了。最明显的变化是，他又能做数学题了，还学会了使用电脑。“最终，我从非理性的思维中拔离，没有用药，只是靠着年龄增大时荷尔蒙的天然变化，”他在给库恩的一封电邮中这样写道。

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委会早就考虑过给博弈论的建树者颁奖。

从80年代以来，熟知纳什的普林斯顿大学数学教授库恩就一直在为纳什的获选四处游说，但纳什的名字总是到了最后关头被评委们搁置一旁。问题的关键不是纳什够不够格，而是他恢复得如何。把诺贝尔奖授予一个精神病患者，从未有过。

按照惯例，每位获奖者都要在来斯德哥尔摩领奖时参加各种活动，要接受记者采访并发表演说约翰纳什的儿子，还要参加特定题目的辩论，出席庄严的发奖仪式。诺贝尔委员会一直担心纳什能否正常参加这些活动。

库恩教授明确地告诉评委会，如果仅仅因为纳什患有精神病而不给他授奖的话，极为不公。他还向评委会介绍了纳什病情恢复的情况，并特意为纳什申请了一个头衔——合作访问研究员。

评委会经过反复讨论，终于决定把1994年的经济学奖授给纳什博士，为这个天才的悲剧带来了一个喜剧的结尾。1994年10月11日的清晨，纳什接到了来自斯德哥尔摩的电话。获奖后的纳什婉言谢绝了记者采访，他只说了一句话：“人知其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