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帅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两口，林小帅的眼神像是恨不得

在自己儿子面前倒是很有老子样。有一次还想抄起鞋底揍他，林小帅梗着脖子红着眼喊，便看见林小帅铁青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两口，林大生觉得眼前的少年好像很陌生”林老太摸着他的头说，奶奶死了也高兴，林老太闭着眼睛笑着。一只灰黑斑纹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进来后先到林老太手边蹭了两下脑袋。毫不费力便能听见隔壁卧室里孙文洁和林大生的对话，无非是说自己瞎了眼“

01

林小帅每次走到楼下，都能听到孙文洁高亢而激动的骂声。

那声音显然是冲着林老太的，恨不得用尽天底下最尖酸刻薄的词，恨不得声音能化为无数道利刃，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天底下有很多让人想不通的奇怪道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往往水火不容，反倒那些大街上的陌生人，常会给你一些温暖的善意。

孙文洁想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尽管林老太已经年近八十，还不忘挖掘她最后的剩余价值，把她送到大街上去乞讨。

不管冬夏，裹着一床棉被，往闹市街头上那么一扔，面前放个破碗，就有路人不时地扔钱进来，一天下来，收入倒也不错。

林小帅因为这个和林大生吵了好几次，可惜林大生在孙文洁面前拿不出一点男子汉气概，在自己儿子面前倒是很有老子样，有一次还想抄起鞋底揍他。

后来还是林老太出言相劝，“小帅，别跟你爸爸犟嘴，奶奶在家待不住，愿意去街口坐着晒太阳。”

林小帅听了嗓子酸痛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仇恨地瞪着林大生。林大生毕竟还是有些心虚的，尴尬地看着别处说，“你也知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你学画画那可是一笔大开销……”

林小帅梗着脖子红着眼喊，“我不学了还不行么？”

这一喊林老太倒是急了，扯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让他少说几句。

林大生也在一旁给自己找台阶，气呼呼地说，“你不学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能让你学画画顶着多大压力，你孙姨跟我说了多少次……”

他没有把话接着说完，便看见林小帅铁青着一张脸，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扑上来咬他两口。有那么一瞬间，林大生觉得眼前的少年好像很陌生，虽然很瘦，但是已经足够高，跟他对视的时候甚至要比他更高一些，所以气势也比他强了几分。

这种感觉让林大生很不受用，脑子里一乱，也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胡乱地骂了几句就出门去了。

林大生走了，林小帅就端盆热水来给奶奶泡脚。林老太腿脚本来就不便，长期在大街上坐着，两条腿基本上已经不能走路了。林小帅低头给奶奶洗着脚，憋了半天的泪水一滴滴落入了眼前的盆里。

林老太摸着他的头说，“别跟你爸爸对着干，奶奶现在活一天就少一天了，只要在有生的时候，能看见大孙子成画家了，奶奶死了也高兴。”

林小帅的眼泪吧嗒吧嗒往盆里掉，头也不抬地说，“奶奶你一定得好好活着，等我长大挣了钱，让您过好日子。”

林老太闭着眼睛笑着，好像在憧憬那一天的到来。只不过自己心里也知道，那不过是给林小帅的一种安慰。长大了又能怎么样？她四十岁才生了林大生一个独子，丈夫却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以为儿子长大了，就一切都有了指望，谁知会沦落到现在这种田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灰黑斑纹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着祖孙俩喵了一声，好像在宣告自己回来了。

这猫叫大咪，据说跟林小帅同岁，折算成人的年龄算差不多有八十岁了。猫的性格本来就高傲，上了年纪的老猫更是怪僻，总是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连孙文洁都不放在眼里。

不过毕竟是林老太一手养大的，进来后先到林老太手边蹭了两下脑袋，又扫了林小帅一眼，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步态优雅地回自己的窝去了。

林小帅觉得，有时候做人还真不如做一只猫。孙文洁极其讨厌大咪，不过大咪机灵，看她一回来便毫无声息地藏起来。林小帅家住二楼，林小帅的窗前有一片小平台，他留了窗户，大咪就能从平台回来。

林小帅和奶奶还有大咪，两人一猫挤在这个只有十平米的卧室里，倒也算是一个暂时安宁的小天地。

窗外春雨霏霏，屋内已经没有了暖气，甚是阴冷。偶尔有猫惨烈的叫声在夜色中传来，宛如婴儿啼哭，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林小帅把被子帮奶奶盖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坐在书桌前开始画画。夜阑人静，房子隔音又不怎么好，毫不费力便能听见隔壁卧室里孙文洁和林大生的对话。

“我说，这几天下雨，就别让咱妈出去了。”

“呵，还穷出毛病来了，你见过几个下雨就不出摊儿的？”

“毕竟那么大年纪了……”

孙文洁的嗓门一下子就变得尖利起来，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无非是说自己瞎了眼，嫁过来时家里一老一小都等着她伺候之类，话越说越难听。

林小帅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想去跟她理论。林老太死死拽住他的袖子，眼角含泪看着他摇着头。

他最终还是软了下来，他原本因为义愤填膺而格外僵直的身躯，一点点地，在夜色中，在凄厉的猫叫声中，在隔壁喋喋不休的争吵声中，垮了下来，做出了让他后悔终身的让步。

02

在哈尔滨有这样一个传说，民国时期有一个老太太生养了四个子女，可是老太太老了之后没有一个子女肯赡养她，像踢皮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最后，更是丧尽天良，在大雪天，把她一个人扔在了一段残墙上。

有人问老太太为什么不回家，她还强颜欢笑地回答，“我等我的儿女来接我哩。”

可是一直等到她被冻死，也没有人来接她。老太太在残墙上含恨而终，一只黑猫从她身上经过，过了尸气，老太太就诈尸了。

据说后来四个儿女全家都死了，满身布满了抓痕。

猫脸老太太还每天到处抓小孩吃，于是猫脸老太太就成了很多哈尔滨小孩的心理阴影。

林小帅小时候也被吓唬过，多半也是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春夜，配上一两声凄惨的猫叫，别提多应景了。

小时候只要林大生一讲这个故事，他肯定把头都缩进被窝里，吓得很快便睡着了。

可是现在，他恨不得奶奶就像故事里那个老太太一样，也被猫诈了尸，惩戒一下那些不孝敬父母的人渣们。

比如说林大生和孙文洁。

自从那个雨天还坚持被送出去乞讨开始，林老太就病倒了。

高烧伴着阵阵整夜剧烈的咳嗽，让整个家里的人都没办法睡觉。林小帅心疼奶奶，可是住在另一间屋里的孙文洁不干了，破口大骂，没完没了的咳嗽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像咳嗽能藏得住似的。

林小帅终于忍不住，跑到他们屋咣咣砸门。

林大生怒气冲冲来开门，“大半夜不睡觉，敲什么门？”

奶奶的咳嗽又是一阵紧过一阵，林小帅只好压着火气说，满眼含泪地央求，“爸，给奶奶治治病吧。”

林大生的心柔软了那么一下子，险些就同意了，可孙文洁立刻跳起来，跑过来，倒也没给林小帅甩脸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晚了，你们父子俩有话不能明天说。”

说罢把林大生拽走了，卧室门砰的一声在林小帅脸前关上，触鼻生凉，从此把他和他们，隔绝在了不共戴天的两端。

林小帅回到房间，却不知道该跟奶奶说些什么。也无须他说什么，隔壁已经响起了孙文洁尖亢的声音，话说得非常难听，意思就是人老了没用了还不赶紧去死，儿子孙子明天还要上班上学，怎么就不知道心疼？

林小帅真的想不到人心可以狠毒和颠倒是非到这种程度，那尖亢而喋喋不休的声音，像是在不断地打磨着他脑子里的一根弦，什么时候，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他就会忍不住跳起来，拿刀砍死那女人！

然而奶奶挣扎起来，把他叫到了床边，摸着他的头小声说，“大孙子，让她说去吧。人作恶天都在看着，早晚会有报应的。”

林小帅不说话，老天如果有眼，早该看见的。

奶奶又说，“奶奶不怕死，死了，反倒解脱了。就是放心不下你，千万别跟他们硬着来，坚持一两年，上大学了，以后成了大画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还吐了一个大血块。

林小帅再也抑制不住，带着哭腔说，“奶奶你不要说了，歇一会吧。”

后来他一直守在奶奶床头，咳嗽声倒是一阵弱过一阵，到了后来终于没有再响起，也永远都不会再响起。

看着一个至亲的人，就这样在眼前一点点地消耗掉最后的生命，那种伸手想抓住时间，可它却残酷无情地从指尖溜过的感觉，让林小帅十七岁的心一下子都苍老了许多。

03

天亮了之后，隔壁那两个人才起来收拾残局。

林小帅冷眼看着孙文洁，她的眉梢眼角居然有些藏不住的喜悦。

活着虽然不孝，葬礼还是要办的，总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收礼金的机会。

林小帅在葬礼上始终木着一张脸，不跟人打招呼，也不哭，不发出一点声音。倒是孙文洁，呼天抢地哭得卖力。林小帅看她，就像看一个大笑话，不知道奶奶在天有灵，会不会被她气笑了。

反正外人看了，都背地里议论这儿媳妇真是孝顺，你看看孙子在一旁木木呆呆的，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奶奶走后三天，大咪一直都没有回来。林小帅当时还想，猫果然都是天性凉薄。

只是后来孙文洁忍不住说漏了嘴才知道，奶奶刚走那天，她回来取东西，猫碰巧也回来了，因为偷吃被她逮个正着，她就把猫活活打死了。

林小帅奇怪自己当时听完竟然没生气。

人走了，猫也随着去，好像也挺对的。

他这个最后的眼中钉，什么时候一起拔了才能大快人心吧。

人在十分难过的时候，总想给自己找个出口，林小帅整天躲在房间里，一言不发。隔着房间门仔细听，能听到沙沙沙铅笔在画纸上摩擦的声音。

这几天夜里，外面的野猫叫得尤为惨烈。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恰恰孙文洁做了亏心事，听着这动静心里还是有些发毛的。

办葬礼时林大生一些朋友帮了忙，他忙着请客回礼，大半夜了也不见回来，家里只有她，和一个闷不吭声的林小帅。

林小帅看她的眼神总是阴沉沉的，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发冷。她听着他在屋里沙沙的画画声，也不敢去招惹他。

这时，忽然传来了挠门的声音，嚓嚓…嚓嚓…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孙文洁觉得好像一根冰锥从头到脚打进了骨髓里，身体一下子变得冰凉而僵直。

她再顾不上与林小帅的恩怨，跑去敲他的门，可是林小帅死活都没搭理她。

挠门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孙文洁听见，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人笨手笨脚，钥匙找不到锁孔的感觉。

孙文洁想大概是林大生回来了，准是喝多了，连门都打不开。要是在平时，她肯定好好治治他，让他在走廊多冻一会，可今天她却跟有了救星似的，飞快地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谁曾想，她一眼看见门外的那个“人”，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传说中死人借猫还魂竟是真的！

外面站着的那个，身形矮矮瘦瘦，像是林老太，穿着死前的那套衣服，佝偻着腰，一张脸上长满了灰黑相间的毛，乍一看起来，又像是林老太，又像大咪。

门轻飘飘地被关上了，林老太拄着一根拐杖，一步步朝屋里走来，拐杖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一声一声，吓得孙文洁肝胆愈烈，抱着头到处乱窜，不知道往哪躲。

只听林小帅的屋门开了，林小帅惊疑的声音响起，“孙姨，你在做什么？”

孙文洁不敢往外看，颤着声问林小帅，“你看见屋里有什么东西了吗？”

林小帅茫然地说，“没有啊。”

孙文洁心跳得砰砰的，难道只有自己能看到？那玩意是来找她的？不过林小帅一出声，多少给她壮了胆，她太需要听到熟人的声音了。

林小帅好像打开了门厅的灯，这又让她的心安定了几分，于是鼓足勇气走了出去。

谁知外面并没有林小帅，也没有开灯，而变成猫脸的林老太正大剌剌站在门厅的阴影里，一双猫眼在黑暗之中闪着幽绿的光芒。

04

十年之后，林小帅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插画家。有一次电视台做节目，请了一些各行业的人才，其中就有林小帅。

为了节目效果，电视台也会编些台本，让他们说些离奇曲折又催人泪下的身世，来赚收视率。

其实林小帅本身的经历就足够典型，从小家里贫困，腿脚不好的奶奶为了给孙子买画笔，偷偷到街上乞讨，被发现了还骗他说是在晒太阳。奶奶去世之后，继母便得了精神病，治疗费用也是一笔大的开支。

在这种情况下，林小帅还能坚持着上学打工学画画，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实属不易。

一番经历说完，听众们有的已经泪湿了眼眶，主持人也唏嘘不已，说道，“我想有很多事情，恐怕我们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想说出来。如果小帅不说，我们就不会知道，在一个成功的插画家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让人心酸的故事。让我们一起，感谢小帅的分享！”

台下掌声雷动，林小帅脸上挂着公式般的笑容，脑子里却在想着主持人刚才的话，有些事情如果不说出来，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别人知道。

正如他家里的阁楼上，至今还藏着十七岁那年画的一个面具。

似人似猫，栩栩如生。

执笔︱果仁小姐

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月影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