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小花

从前，在一个城市的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巷的高墙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的泥土里长出一颗小草。不久，小草开花了。这是朵平凡的小花：在几片沾满灰尘的淡青叶子扶立下，瘪瘦的花托擎着像脱色的旧衣服一样的不红不白的花瓣，几根花蕾无精打采地垂着；没什么香味，像是在桌子上放了许多天的明信片，除非人们拿鼻子凑前去仔细闻闻，才能发觉一丝香气。小花每天早上被晨光唤醒后，便睡眼惺忪地用夜姑娘热心留下的露水随便擦拭几下花瓣，迎着和风哼着一支单调无韵的小曲，抬头呆望着高墙之上窄窄露出的蓝天上慢慢飘过的白云，心中默默地数着：“一朵，两朵，三朵……”偶尔会有鸟儿掠过，他就会故作惊讶地喊道：“吓！”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一天，小花像平时一样在清晨醒来，借着轻拂而过的微风伸了伸懒腰后，挺了挺腰杆，昂着头四下张望。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小巷的另一头的一间房子上。那是一间老房子，墙壁外墙涂层斑秃，半幅墙面都被乌黑的霉斑覆盖；房子二楼有个不大的长方形阳台，由水泥砖石砌就，上面用玻璃搭盖着，将阳台封闭起来。在阳台的围栏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红色花盆，一株亭亭的酒红色花朵立在上面。她实在太美了，纤细的枝茎，鲜嫩的绿叶，饱满的花朵，珣丽的嫣红，让小花看得入迷。他仿佛看见是一位立在高高的城堡窗台上的公主迎着朝霞在俯瞰众生。

“对，她一定是位高贵的公主！”小花自言自语道。

“那是月季。”一阵风儿吹过，他本来要赶去东海看日落的，但是好管闲事的性格让他听到小花的话后忍不住过来搭话。

“月季……是公主的名字吗？”小花的眼睛并没有离开阳台。

“哈哈，那不过就是株月季花。真是孤陋寡闻！”风儿在墙角里打着转，欢快地嘲笑道，然后腾起在空中，继续赶路去了。

从此以后，小花每天凌晨都早早醒来，焦急地期盼着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小巷，他便能借此远眺住在阳台上的心上人了；一直到黑夜降临，夜姑娘将遗留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丝阳光拾进了口袋，月季消失在他的眼帘后，他便失落地哀叹着进入梦乡，等待着黎明的再临，继续昨天的注目。

但是月季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小花。她每天早晨都对着蓝天愉快地唱着歌儿；当夜幕降临后，便哼着小曲枕着如轻纱般的月光进入甜美的梦乡。即使每天都是独自一人，她的生活也显得充实而快乐。

“如果能和她生活在一起该多好啊！”终于有一天，小花开始这样想。

但是要怎样才能做到呢？小花挣扎着想走向阳台，脚下土地的束缚让他寸步难移；他大声地呼喊着“月季公主”，然而声音却消逝在空气中；他奋力地挥舞着叶片，但丝毫也无法引起月季的关注。

当所有的努力都已用尽，相见的希望被现实无情地打破后，小花开始绝望地痛哭起来。

一只小蚂蚁听到他的哭声，走过来问道：“平凡的小花，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哭泣？你看，这阳光多么温暖，像是沁入心脾的芬芳一般让人沐浴在幸福中，你还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小花就把对月季的倾慕之情告诉了他。

小蚂蚁听后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别哭，让我来帮助你吧。”

“你要怎么帮助我呢？”小花打量着小蚂蚁，说道，“你是多么瘦小，怎么能上到高高的阳台呢？”

“你看，我有六条腿，它们苍劲有力，能登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为你爬上二楼的小阳台传达心意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你真是个好人。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我，小事一桩而已。你就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吧。”

蚂蚁说着，迈开步子就奔向房子的方向。他是那么的小，没走多远小花就看不见他了。小蚂蚁走到房子墙根下，踩着长在墙上的光滑的苔藓小心翼翼地向上走着。当他走到高处时，忽然一阵大风狠狠刮过，一下子将他卷走，然后把他随手抛进房子旁的水沟里。水沟的水流遄急，不由分说就举着小蚂蚁将他冲走了。

小花一直等待着回音。“小蚂蚁的步伐是多么矫健，他一定能把我的心意告诉月季公主的，”他想道，“但是美丽的公主会接受平凡的我吗？”但等啊等啊，等到太阳已迈着缓慢的脚步一点点走向山峦背后的家了，仍不见小蚂蚁回来，他心想：“可能小蚂蚁是为了安慰我才那样说吧。但是安慰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又大声哭了起来。

一只小蜗牛路过听到哭声，便走过来问道：“不起眼的小花，你为什么哭泣？你看，这辉映天空的晚霞是多么壮丽，像是轻柔奇妙的红纱一样将世界装饰得如此美丽。你还有什么好伤怀的呢？”

小花就把对月季的爱意告诉了小蜗牛。

“嗯嗯，”小蜗牛笑了笑，“我来帮你表达心意吧。”

小花看了看小蜗牛：“你的身子是那么的柔软，还背着重重的壳，能爬上房子的高墙吗？”

“放心，我很有毅力呢，即使是世界上最高的树，我也能爬上它的树冠去亲吻天上的云朵呢。”小蜗牛自信地说。

“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只是你要耐心地等待喔，到明天这个时候，我应该就回来了。”

小蜗牛说着，提了提沉重的壳，一步一步地蠕向房子，许久之后方才消失在小花的视线中。他一刻不停地向房子进发，足足走了一夜，直到清晨的阳光收走小草们叶子上的露珠后，他才终于爬上了阳台的玻璃。他用触角用力地拍打窗户，朝里面大喊大叫着，但是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完全没办法穿透厚厚的玻璃墙。月季在里面看着一只蜗牛隔着玻璃力竭声嘶地说着什么，正在疑惑是否要搭理他时，女主人过来给花儿浇水，发现了趴在外面的蜗牛。她向来很厌恶这些小虫子，连忙去拿了一个小镊子将蜗牛夹起，把他丢到小巷高墙的另一边去了。

小花等呀等呀，他想：“小蜗牛虽然走得缓慢，但是很有毅力，一定能把我的爱慕告诉月季公主的。但是，那么优雅的公主，会接纳庸俗的我吗？”可过了约定的时间小蜗牛没有回来，一直等到第三天中午，热情的太阳又端着闪着金光的大盆将热浪持续地倾倒在大地上时，还是没有见到小蜗牛的踪影，他想道：“也许小蜗牛只是想安抚哭泣的我吧。但是安抚又有什么用呢？”他又放声大哭起来。

一只小蜜蜂和伙伴们正飞去一片薰衣草花田里采蜜，小花的哭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了。”她丢下这句话，没等伙伴们答应就循声飞去了。蜜蜂就是这样，总是匆匆忙忙的。

“普通的小花，你在哭什么呢？”她一边盘旋着，一边问道。

小花抬头看了看小蜜蜂，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

“嗡嗡嗡，”小蜜蜂皱着眉头说，“我可以帮你传达信息，不过动作要快，我可是很忙的。”

“谢谢你，好心的小蜜蜂。但是你那薄薄的翅膀，能飞到高高的楼上吗？”

“当然可以！我的飞行技术高超，哪怕是天堂的花园，我也能轻松地飞上去采蜜呢！”

没等小花回答，小蜜蜂已“嗡”地一声飞上了半空，并朝房子冲刺而去。在即将到达房子时，同行的小伙伴带着两只兵蜂从后面追了上来。

“四百三十八号，女王命令你立刻回去！”一只兵蜂将她拦下来了。原来小蜜蜂不辞而别，同伴们马上就去报告女王，说她无视命令开了小差。女王就让兵蜂将她带回去接受惩罚。

“但是我答应了朋友为他跑腿呢！马上就要到了。”

“你竟敢无视女王的命令！”另一只兵蜂喊道。

“你违反法律，要接受审判！”伙伴们齐声高叫道。

“现在我是法官，你是检察官，你们是陪审团。”第一个兵蜂开始分配角色。

“四百三十八号故意违反女王命令，触犯了法律，有罪！”担任检察官的兵蜂说道。

“有罪！”陪审团一致喊道。

“好。既然陪审团一致认定有罪，根据本族法律，法院现在宣判你犯违命罪，要处以死刑！”法官紧接着说道。

“通过！”陪审团齐声喊道。

法官高喊：“现在行刑！”蜜蜂们一起上前把可怜的小蜜蜂按住，另一只兵蜂举着矛冲向她，将她杀死了。伙伴们抬着她的遗体搬到蜜蜂坟场，便四散飞向各处继续工作了。

但是这可悲的一幕小花毫不知情，他还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小蜜蜂回来。“她的飞行速度这么快，一定能很快到达月季公主的身边，把我的爱传达到的。”他想道，“但是那么尊贵的公主，会接近卑下的我吗？”可是小花一直等到日已西斜，残阳呼唤着四处游玩的倦鸟赶紧回到藏在树林里的窝中时，小蜜蜂却没有回来。他自言自语说：“小蜜蜂太忙了，大概她是要宽慰悲伤的我吧。但是宽慰又有什么用呢？”说着他又嚎啕大哭起来。

“平常的小花，你为什么哭泣？是被谁欺负的吗？”一只小麻雀玩耍了一天，正准备回家，听到哭声便飞过来问道。

小花把他的经历向小麻雀讲述了一遍。

“原来是为了这么小的事啊。”小麻雀落在地上跳了跳，说，“我帮你表白心迹吧。”

“真的吗？太感激你了！但是天快黑了，你要赶着回家啊。”

“没事儿，我飞得可快了。也就耽搁几分钟的事。”

小麻雀说完，扑扇着双翅飞到了小巷高墙上，在上面小跳几下后，朝老房子飞翔而去，转眼就飞到了玻璃墙上，不停地用喙敲着玻璃。月季正哼着歌儿，用碧绿的叶子拨弄着晚霞的红丝梳妆着，小麻雀的突然造访吓了她一跳。不过马上她就镇定心情，笑着说道：“欢迎光临，活泼的小麻雀。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麻雀说：“美丽的月季姑娘墙角的花，我来找你是为……”

突然，一道灰影掠过，小麻雀便消失在月季的眼前。她满脸诧异地吐了吐舌头：“这是什么魔法？小麻雀竟然一下子在我眼前消失了。”

原来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棕背伯劳发现了猎物，趁小麻雀不备，将她掳走了。

小花此时正闭眼祈祷，希望小麻雀能带回佳音。他想：“小麻雀是那么的敏捷，很快就会把我的情意送达的。但是那么瑰丽的公主，会理会黯淡的我吗？”可是一直等到月亮姑娘从高墙上悄悄探出她那皎洁的面庞时，仍然没有等到小麻雀回来。

小花想道：“也许她只是想抚慰伤感的我吧。但是抚慰又有什么用呢？”

从此小花每天都在哭泣墙角的花，然而再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了。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小花渐渐变得憔悴羸弱，他的叶片失去光泽，他的花瓣慢慢枯黄，他的枝茎不再挺立，唯一不变的，只有他沙哑的哭声，总是在微风中飘荡。一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小花在雨中枕着泪水进入了梦乡。忽然，一道刺眼的强光照射在他身上。他看见一位全身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仙子微笑着从月光铸就的阶梯中缓缓步下。仙子温柔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他枯槁的面庞，他的两瓣叶子便伸展开来，化作一对蝴蝶翅膀，迎着风飞升而起，将他从泥土的禁锢中解脱出来。他欣喜地向阳台飞去，穿过了厚厚的玻璃墙，而月季公主正张开双臂，深情地拥他入怀……

第二天早上，朝阳将满腹雨水的乌云轻轻推走，泥土们急切地挺着肚皮尽情沐浴阳光，想尽快将昨夜渗入的水分蒸发掉。几个孩子在小巷中奔跑玩耍，兴奋的尖叫声响彻晨空。

“送给你！”一个男孩狡黠地笑着，将一朵从墙角拔来的小花递到小女孩的面前。

“好丑！快把它拿开！”女孩厌恶地看了看眼前这株枯萎得发黑的植物，喊道。

但男孩拿着花的手却伸得更前了，像是要把它戴到女孩的头上。

“恶心死了！”女孩的手挥舞着，一把将男孩手上的枯花拍到了地上，赶紧用脚将它踢入臭水沟中，然后迅速跑开了。

男孩和其他几个玩伴看着她的背影，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墙角的小花】整个小巷都充满了欢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