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东方文化的源代码之未来与死亡

　　未来与死亡

　　圆来红江

　　对于未来，我们没有信心——因为它不能确定，这是不得不原谅的。

　　未来，充满的不仅是我们所能够想象出来的可能性，还有那些我们现在认为相对或绝对的不可能，以及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出的可能性与不可能性。每次一想到这一点，我们的精神体会立刻萎顿……

　　在未来还没有转化成现在时，我们几乎不能肯定绝对不再发生意外。这一点，是人生的魅力。至少“我的盲目，成就了事前的心跳”；而这些心跳，让我们在面对全能全知之时，一段时间宁可选择盲目一点——事后又被说成宿命也罢。

　　但于死亡，人们没有信心。

　　关于它，我们所能想象出来的可能性，除了增加生命的美好之外，没有实质意义。一旦想到所有生命终将死去，到另一个世界——我们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在生命中的汗水、欢笑、痛苦、忧郁、沉思等等一切“玩法”，就被迫加上了意义——以便使我们全部感性和理性，去适应这个我们并不愿意承认的真实现状。是的，老兄，人们不愿意承认并承担死亡！

　　如果我们能够断定死亡真实存在着——不论那边是一场风暴，还是一片空白，还是无尽的黑暗，这当然让我们感到恐惧。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生命的状态，而死亡将毁灭掉这一切，将一切意义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连同快感与痛苦等等。这让我们忧思，也曾让我们夜不能眠。

　　而如果我们不能够断定死亡的真实性，如同我们现在所理解的那样，康德老兄还说：“这个想法，让我们感到慰藉”，那么，我们享受今生还是可以能够做到尽量快乐一点，安祥一点。（老兄，感觉到这句话里的“虫子”吗？）

　　实际上，我们无法断定死亡，就象无法确定明天所发生的一切。尽管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区别，但区别已经不重要——死亡存在于未来。死亡也许给我们带来人间最舒服的感觉，而未来给予我们可能和希望……

　　当我们沉湎于未来可能性的设计时，按照所希望的意愿，对于那些还没有到来的快乐，我们提前获得了。如果现实向前发展的趋向，偏离或背离了我们所希望的方向，我们渴望着的快乐就会演变成了不安、恐惧、痛苦……如果我们坚持目标的话，会倍加痛苦。如果放弃原先目标，而另设一个方向能让我们快乐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个方向。问题是，我们谈的是未来，对于未来是否能够真的提供所需的快乐，除了认定它是可能性之外，我们别无确定。于是，我们又进入了上帝一不小心，就给我们安排好的一个怪圈之中，进行“老鼠赛跑”。

　　因此，人们只好用现实赌博未来，赌注是一路快乐直到死亡。随后，我们发现这不明智。因为我们所能确认并把握得住的真实，只是此时此刻此地的一些情况——包括我们当下愿意决定下来的快乐。悲哀的是，不论我们用理性还是感性所能够确认的真实，都经受不起我们反反复复出现的昏沉与散乱的打击，包括梦境或者无梦无想的那些时刻……何况，就我们知性所及，死亡是多么近似于深沉的睡眠啊！要是能够清楚知道：我们是怎样从深沉睡眠中醒来——我想，就知道了我们是怎样诞生和死亡了。至于无梦无想，那已超出知性范围，不在话上：它只是一个无法猜测的猜测，或者它根本就不能使用猜测，而曰之为亲证。

　　“亲证”，老兄，这让我们怯步，我们能够做到吗？做到了，还能回来吗？答案是有的——“密在汝边”。这让我们真正产生畏惧：死亡的真实性，同样是多么的脆弱啊。

　　老兄，这些想法让我们着迷。尽管我们也知道，这还是精神鸦片式的自我安慰游戏，但我们却可以获得一丝快感——这与其它快感不同，凭着它，有时候我们可以藐视死亡——假如设定死亡是另一场快感的开始，有何不可！何况，对于死亡，还有一套更加让人着迷并心情放松的设计，那些——就是有关轮回的说法……

　　时间是一个谜。

　　我们热爱它，因为它超出了我们理性感性的能力之外。面对它，现实中的我们几乎无能为力；而在精神世界，我们却可以赋予它帝王的权杖——“一切由我来支配”。正因为此，就可以更加大胆地去猜测、推想，甚至幻想它的种种性质。

　　比如，在精神自我安慰玩法中：一块面包，可以是凝固的时间；一杯可乐，可以是液体的时间；时间与空间可以进行相互转换，只要思想的能量到了；时间是一种微粒，它的功能是分解其它的粒子；时间可以循环、可以插入、可以被另一手剪辑、可以定住……时间锋利、钝挫；时间粘稠、聚散；时间弹性、坚硬；时间拓朴、稳固……阳光、星河、山川大地都是时间的种种表现形式……而生命，对！生命是时间的最高形式——这些念头也许出于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们也可以情愿不去坚持。

　　老兄，无始无终，加上无边无际，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发生，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一切都同时毫无意义。“毫无意义，才最快感”，只好也可以这样想了。

　　实际上，我们能够把握的真实，仅仅是过去的东西。现在、未来，我们无从下手——我们是被一股子力量推向未来、推向死亡的。这股力量之强大，人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抗衡。可以称它为时间，而佛陀叫它为业力，你也可以叫它为欲望，有时我们会更愿意用妄想这个说法。

　　也许身在时间，是无法找到时间的答案；如同体同光明，而看不到光明；如同用思想去思想掉思想；也如一个悖论：“下面这句话是对的，上面这句话是错的”……我们除了不断的去敬畏时间所造就的一个又一个神迹外，似乎别无他法去操纵它。这让我们处境有些难堪。

　　因此，我们必须尊重前人所作的种种尝试，和种种能令今人继续探索下去的勇气。对于时间，不得已再拿出前人的格言：“十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无边刹镜，自他不隔于毫端。”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另一套人生程序的结果。千百年，从旁边看起来，这套程序被证明用来对付时间空间、对付未来死亡在个人精神层面上的种种正面负面作用，的确行之有效——它让一切可能成为必然，甚至让时间、未来与死亡这些东西，在心灵最高最深最基础的领域中黯然失色，不过都是一些“宇宙源代码”而已。

　　而运行这个程序所需要的，只是我们愿不愿意这样想，愿不愿意这样做。那么死亡在这里，据说不过是那颗伟大的心灵——因跳动而激起的浪花——的一次生灭而已。

　　我们是永恒的……

　　多好的说法啊！——最谦卑的乞丐和语言大师们，没有隐私，并无所遁形着……

　　选自《寻找东方文化的源代码——圆来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