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的黑礼帽
你就是那只从黑礼帽里飞出来的鸽子。小时侯每次看魔术表演,父亲总会这么告诉我,神情高深莫测,象极了那些魔术师。
父亲也是有这么一顶黑礼帽的,它高高在上地悬挂于墙上,对于一个几岁的孩童来说遥不可及,神圣不可侵犯。于是便用了敬慕的目光瞻仰着。父亲说,那是一顶魔法师的帽子。
父亲常常会从黑礼帽里变出一些让我欣喜若狂的物件:彩色图案的水果糖,又大又红的苹果,美丽的蝴蝶结。。。父亲是如此了解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可是我依然一直在等待着黑礼帽里飞出鸽子来,期期的等,殷殷的盼。父亲总是笑呵呵地安慰我说,等着吧,等你长大了,鸽子也就飞出来了,它的翅膀还没有长硬,飞不了呢。于是我便日日盼着自己快快长大。我从不怀疑父亲所说的一切,在年幼的我看来,父亲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魔法师。
后来在一次搬家过程中我们遗失了不少物件,其中也包括了父亲的那顶黑礼帽。我郁郁不乐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顶同样的黑礼帽。父亲说,黑礼帽是有魔法的,它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找到回家的路,以后你也要如此。父亲的神情依然高深莫测。然后父亲仍然不息地从中变出各种小物件来。我没有理由不相信父亲的话,那时我仍然还是个孩子,相信童话与魔法。
后来逐渐的长大,慢慢地对父亲的魔法失去了兴趣,而且开始嘲笑那顶黑礼帽,它很突兀地挂在墙上,格格不入的感觉。那时我刚有了一些肤浅的审美观,父亲的黑礼帽于是成了我批评的对象。对于黑礼帽里的魔法,我嗤之以鼻,我在学校里学会的东西不多,但足以揭穿父亲蹩脚的把戏,那时,父亲便是讪讪的。黑礼帽在童年带给我的种种快乐,被逐渐年长的我抛之脑后。我残忍地嘲笑着父亲和他的黑礼帽,却没有发现父亲开始对着他的黑礼帽久久地沉默。
大学四年,很少回家。父亲常来了电话殷殷地催我回去,父亲是很少求人的,他是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偶尔回去,墙上的黑礼帽触手可及,只是上面已经有了微尘,不由得心里有些黯然,黑礼帽寂寞着,父亲却是老去了,而我就是那只从黑礼帽里飞出来的鸽子,被父亲笼罩在他深沉的爱里,却固执的要飞了出去。很多年了,那顶黑礼帽一直空着,可我知道里面盛了父亲沉沉的爱。
毕业了回家,意外地看到父亲拿了他的黑礼帽,逗弄着哥哥的小孩,那个小女孩圆圆的脸,细细的辫子,母亲说象极了小时侯的我,父亲仍然很专注于他的表演,依然是水果糖,红苹果,蝴蝶结。。。他的手指已不再灵活,甚至动作看起来有些可笑,那孩子欢呼雀跃着,一旁的我却再也笑不出来,潮着眼睛看着这一老一小,他们在重复着我童年的游戏呵!
从此,父亲的黑礼帽不再寂寞。父亲仍然向小女孩编织着那个美丽的童话:你就是那只从黑礼帽里飞出来的鸽子。
那顶黑礼帽里永远也不会飞出鸽子,父亲仍然是一个魔法师,只是他唯一的魔法是他绵绵不息的爱。
这是我最后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