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七把剑外传 之 红衫传奇

综合网编2023-03-12 09:362180

引子

  逍遥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上古神兵之一,有人说那把剑锋利无比,能断金削玉,也有人说,它看起来就象是一堆破铜烂铁,满是锈迹。

  哪一把才是真的剑呢?

  逍遥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湖七把剑之一,有人说他是一位相貌不凡,高大威猛的英雄侠士,也有人说,他只是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乡下少年。

  哪一个才是真的他呢?

  这个故事,就是有关他的故事。

  一、惊马

  这一日,西河镇上正逢大集。

  这里是南北商旅汇集之处,集市格外繁华,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好一番热闹景象。跑江湖卖解的在地上围了一个圈子当街献艺,引得一帮闲人评头论足;小孩子盯着草垛上的糖葫芦,大姑娘小媳妇则专拣那卖胭脂水粉的摊档停留。大街上的人摩肩接踵,路边的小店里飘来饭菜香气,让人禁不住地吞下馋涎。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只见一匹小红马,上面驮着一个人,也是一身红衣,象是一团火云直飞过来,路上行人摊贩忙不迭地纷纷闪避。马蹄声越来越近,路中心却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象是走失了的,大声叫着妈妈,看见那马冲过来,一下便呆了,竟不知道跑开。眼见那马就要撞到孩子,旁观众人都失声惊呼起来,马上那人也大叫让开,拼命地勒住缰绳,却是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路边掠过一条黑影,疾风一般穿过马前。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那马人立长嘶,陡然站住,马上人坐不稳身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马前已经多了一个人,手上抱着那惊魂未定的小孩,竟是毫发无伤。

  马上那人骄傲惯了,从未在人前丢过那么大丑,一张脸适才已经吓白了,此刻却涨得与身上衣服同样颜色,腰间使劲,人跳了起来,戟指叫道:“你干什么!”声音娇脆,竟是一个美貌女子。一双俏眼杏仁儿一般,睫毛长而翘,虽然瞪得老大,却丝毫没有凶恶的感觉,只觉得一种逼人的艳丽。马前那人放下孩子,抬起头来,却是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乡下少年,粗布衣裳,浓眉大眼,给人几许憨厚诚朴的印象,身后背着一柄用破布缠绕着的剑,剑柄也是破旧不堪,磨得几乎看不出颜色。见那女子如此,愣了一愣,他显然是不善言辞的人,笨口拙舌地解释道:“你的马惊了,我……我是好心……”那女子看看身上,无巧不巧落地的地方有一个水塘,此刻衣服正湿答答往下滴着泥水,狼狈之极。心中不由得又羞又怒,张口便打断了他:“多管闲事!没看见我在勒缰绳了吗?你居然跑上来就拦,害我摔成这样!”

  这时那孩子的娘早已排开众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心肝宝贝地乱叫,一边骂那女子,旁人见此情形,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来。那女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怒道:“这畜生不听我的话,我有什么法子?反正又没伤到人!”她不谙世故,此话一出,更是激起了众怒,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人围得更多,有说要拦住她不让她走的。红衣女子虽然骄横,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慌了手脚,咬着嘴唇愣在当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听见一个外乡口音说道:“大家也不要生气了,她是有不对的地方,却一定不是故意的,依我看既然没伤到人,还是算了吧。”说话的竟是适才救人的那个黑衣乡下少年。那女子心中委屈,又莫名地生气,道:“不要你来做滥好人!”显是娇纵任性的小姐脾气,黑衣少年不觉尴尬,搔了搔头,张了张口,竟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叫道:“让开让开!”只见一个衣衫华贵的人带了两个家丁走了过来,人群登时噤若寒蝉。

  二、三刀

  那人走到红衣女子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小姐,道:“老爷在家等您呢。”那女子道:“好,我们走!”翻身上马,示威似的瞪了那乡下少年一眼,一阵风一样地走了。围观的人这时候才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有人说:“原来是崔员外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么霸道。”旁边有人立刻瞪他一眼,说:“崔家势力大,你这么说,不要命啦!”那人立刻住口。黑衣少年听在耳朵里,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刚要转身走开,身后传来一声“别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孩子的娘,脸上泪痕兀自未干,说道:“你是我家恩人,真是多谢啦!”她约摸三十多岁年纪,长相平庸,想是穷人家的主妇,操劳过甚,肤色甚黑,连背也有些佝偻,话语倒极是诚恳。少年笑道:“大嫂不要客气,我是正好路过,下次要管好孩子,别再丢了。”那妇人拽住他的衣角,道:“我家离这里不远,请恩人到家中喝口茶再走。”黑衣少年刚要推辞,她已经不由分说的将他往家里拉。黑衣少年心地善良,不忍拂逆别人的好意,只得跟着她走。

  那妇人的家果然不远,屋子狭小,地方却干净。那少年贫家出身,看了这样的地方反而感觉亲切。妇人安顿好孩子,招呼少年坐下,便忙着生火烧水,少年倒过意不去,就问道:“崔员外到底是什么人?”妇人道:“他是本地的一霸,有财有势。两个儿子捐了武举,整天耀武扬威的,恩人不必跟他一般计较。”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要叫我恩人,我从小在村里长大的,乡亲们都叫我阿随,大嫂也这般称呼吧。”此时水已烧好,那妇人翻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摸出一个竹筒,里面竟有一些茶叶,这在贫穷人家算得是稀罕物了,估计是待客时才用的。她将茶叶悉数倒入碗中,泡了一碗茶,恭恭敬敬地捧到阿随的面前,阿随赶紧站起,不愿拂逆她的一番盛情,双手接过,喝了一大口。茶叶藏得时间久了,有一股怪味儿,不过他不是讲究的人,也不以为意。

  只见那妇人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小兄弟从哪里来?”阿随道:“我从南方来,家离这里很远了。”那妇人嗯了一声,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样样难,在外面要多加小心啊。”阿随道:“谢谢大嫂。”那妇人咯咯一笑,道:“看你的身手,也该在江湖上闯荡过些时日,居然还这么对人毫无戒心,真是有趣。”阿随不禁奇怪,道:“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大吃一惊,忙稳住身形,只听那妇人哈哈大笑,笑声由尖利变得粗豪,竟丝毫不像是方才声音。阿随道:“茶里有毒,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腰背一挺,突然长高了不少,随手将脸上的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揭下,只见那人眉弯眼细,面白唇红,宛若好女;然而颔下青虚虚地,竟能看得见须根,显见是一个男子了。他阴阴笑了一声,道:“少年人难免眼界浅短,见识不广。不过你总该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最擅易容的两面三刀令狐奕?”原来这令狐奕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独行大盗,武功高强自不待言,最令人头痛的是易容、下毒这一类旁门左道的功夫。因其忽男忽女,如同有两张面目,加之心计深沉,是以人送外号两面三刀。阿随眼睛微微一亮,却仍是摇了摇头,面上显出惊恐之色,道:“这位令狐大爷,在下不曾得罪,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令狐奕摇了摇头,道:“原来是个傻小子,还真看不出你这条小命居然也值一万两银子。”阿随嗫嚅道:“令狐大爷是说,有人要出一万两银子买我的性命?”令狐奕双眼一瞪,道:“不错,要不是看在银子的面上,大爷我也不会费神跟踪你这么多天,还专门找了个孩子布这个局。废话少说,如今你算是船到岸、人到头了,这就乖乖躺下吧!”

  话音未落,探掌便抓。阿随没有说话,象是吓得呆了,令狐奕所用的毒药是自己秘制的散功药物,药性极是猛烈,料定他此时已无还手之力,是以毫不防备。手掌将及他面上,突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阿随脸上惊慌的神色一瞬间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丝微笑。他是老江湖了,警念方生,立即缩手,然而便在这刹那间,眼前仿似打了个闪,白光大盛,紧跟着右手食、中二指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向后跃了两步,低头看时,已被齐整整地削去了一截。他又惊又怒,脸色也变了,抬头看时,阿随已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身后依然背着那柄破剑,竟没有看到他如何出手。令狐奕叫道:“你……你明明中了我的毒……”阿随道:“不错,不过我有解药。”令狐奕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这药只有我自己有解药!”阿随一笑,探手入怀,取出一粒灰黑色的圆球,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瞧清楚了。”令狐奕瞪大了双眼,道:“醒……醒龙珠?这不是百毒山庄的镇庄之宝,号称能解百毒的醒龙珠吗?怎么会到了你这儿?”阿随哈哈一笑,道:“我若说是百毒老怪心甘情愿送给我的,你信不信?”令狐奕瞠目结舌,眼见他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施施然出门去了。

  三、逍遥

  此刻崔员外府上仆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正在大张筵席。崔员外站在厅里,捻须而笑,满脸俱是得意之色。他年轻时曾学过武艺,在江湖上混了两年,后来急流勇退,洗手不干了,创下一大片家业来,在西河镇上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儿子也都捐了武举,财势日盛。不过不知什么缘故,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整日里忧心忡忡,但今天却是一扫脸上的郁闷之色。

  忽听厅口靴声急促,一个窈窕玲珑的身影轻快地跃了进来,道:“爹爹,红儿回来了,找女儿有什么事吗?”来人红衣雪肤,正是集市上落马的少女,崔家的三小姐崔红衫。崔员外笑眯眯地望着红衫道:“红儿,你不是最敬慕江湖上的英雄吗?爹爹今天就要宴请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红衫喜道:“是谁?”她虽是个女孩子,却从小不喜欢女红针黹,跟着两个哥哥舞刀弄剑,骑马射猎,最喜欢听的就是江湖故事、逸闻掌故,常常缠着家中的保镖护院们跟她说这些。崔员外道:“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七把剑?”红衫雀跃,叫道:“江湖七把剑,剑剑起风雷,当然知道啦,难道,爹爹要请的是他们七个?”崔员外摇头笑道:“这七个都是江湖中绝顶高手,风头最劲的人物,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爹爹,便是当今武林盟主陶羽飞,只怕也难请得齐这七把剑。”红衫不觉泄气,嘟着嘴道:“爹爹又在逗人家,好没道理。”崔员外道:“爹爹怎会是逗你,我只说请不齐,却没说请不到。事有凑巧,今天你二哥在外面结识了一个少年英雄,竟然便是江湖七把剑中的逍遥剑游大侠,我当即嘱咐他将这位大侠带回家中,此刻只怕已经快到了。”

  红衫大喜,道:“真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刚刚摔下马背沾上的尘土泥浆,脸色转为气恼,道:“今天有一个小子竟敢拦我的马,害我摔了下来,这样子如何见得人?我去换衣裳。”不等说完,翩然转身,回房去了。崔员外不禁拈须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样子甚是得意。

  这一晚崔府大摆宴席,极是热闹隆重,崔员外有意铺张,几乎将西河镇上士绅名流全部请来作陪,客人却只有一位,自然便是那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逍遥剑。红衫特意地薄施粉黛,高挽云鬓,看上去艳丽中别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娴静,这在她可是少有的事情。身上穿着的是绯红的湘绸衣裙,用银丝绣了百蝶穿花的图案,一张俏脸却比衣裳更红。她不敢抬头望向隔座那位逍遥剑,心中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禁不住一阵甜丝丝的。

  逍遥剑,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家中护院的保镖谈起七把剑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讲他们如何行侠仗义,如何笑傲江湖,那些匪夷所思的武功、离奇曲折的情节,比二娘讲的故事好听多了。感觉上那些都是传奇般的人物,少女心中的英雄偶像,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可以亲眼看见他们,便如做梦一般。她偷偷地向那边瞄了一眼,那位逍遥剑的确很帅,剑眉星目,身材高大雄壮,眉宇间有一种少年得志的俾睨之色,简直便是她心目中的少年英雄的模样。他似乎也觉察倒了红衫的目光,向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红衫连忙低下头,只觉得自己的心儿怦怦跳个不住。

  只听崔员外说道:“不敢动问,游大侠侠驾光临此地,为的是何事?”逍遥剑恭敬答道:“晚辈本无什么要紧事,只是浪迹江湖,偶然路过,却遇上了令郎,彼此言谈投契,因此暂留下来。员外不必如此客气,大侠不敢当,晚辈是令郎的朋友,以侄相呼反觉亲切,不要生分了。”他说话彬彬有礼,绝无骄狂之气,红衫不觉又添一层好感。

  崔员外客套了几句,当真以贤侄相呼,杯来盏往,更觉热络,不知是否太过敏感,红衫总觉得逍遥剑的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常会落在她身上。他喝酒颇豪气,酒到杯干,决不推辞,且是海量。崔员外更是喜欢,坚邀他在府中盘桓几日,他也慨然允了。

  散席之后红衫回到房中,独自一人想着那位逍遥剑的模样,想着想着面上便飞起了两朵红云,对镜自视,当真是面如桃花,不由得自己暗啐了自己一声,心中却是甜滋滋的。突然听见门上有人敲了两下,急忙收起镜子,平静一下心绪,道:“进来。”

  只见一个中年美妇人笑吟吟地走进屋来,原来是二哥崔青山的亲生母亲三娘。红衫的母亲是崔员外的原配,过世得早,很小便是由三娘带着的,所以也将她视作自己的亲身母亲一般。连忙站起,笑道:“三娘好!”三娘抿嘴一笑,道:“都是老婆子了,有什么好?你好才是真的。红儿,三娘跟你说句悄悄话,你要大喜啦!”红衫面上一红,嗔道:“三娘也跟人家开这种无聊玩笑,红儿才不要听呢。”三娘知道她的脾性,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怎么会是无聊?何况,人家游公子那边,还巴巴地等着回信呢。”

  红衫一怔,道:“游……游公子?”声如蚊蚋,几不可辨。三娘道:“可不是,这是你爹的意思。这西河镇上配得上我家的门户本来就不多,想要为你择婿,又生怕委屈了你。这位游公子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最难得他对你一见钟情,刚刚青山去探他的口风,他已然允了,这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吗?”红衫头垂得更低了,道:“他真的……真的喜欢我?”三娘不由暗笑,道:“我家的红儿是仙女下凡,谁见了能不动心?这事就算成啦!我得赶紧跟老爷合计合计,你等着啊。”不由分说,喜孜孜地去了。

  四、吉日

  阿随在集市上悠闲地逛着。此时人多,热闹嘈杂,在他看来却觉得亲切。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与卖菜人讨价还价,穿着花布衣裳的小媳妇在首饰摊前欲走还留,面点铺的小伙子一边抻面一边与路过的俏丫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逗趣……今天是个晴天,他的心情也是特别的好,深吸了一口空中飘来的饭菜香,才觉得自己是饿了。摸了摸怀中,尚有余钱,当下进了面馆要了一碗热汤面,店家见他衣着寒酸,又是外乡口音,有些爱理不理,他也不以为意。

  突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大剌剌地叫道:“给我来六百个肉馒头,要快!”那人是家丁打扮,帽上却插了一朵红花,形貌粗豪。店主人赶紧答应,一边笑道:“刘爷这两日少见啊,是崔老爷府上用的吗?”那姓刘的道:“崔老爷今天嫁女儿,这馒头是散给街坊的。”店主人道:“崔家小姐要出阁了?姑爷是哪一位?”那人斜睨了店主人一眼,道:“说出来吓死你,崔家的姑爷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店主人道:“谁啊?”那姓刘的傲然一笑,道:“江湖七把剑,知道吗?那是跺跺脚山摇地动的主儿。咱家姑爷就是七把剑中那位逍遥剑游大侠!”店主人似懂非懂,随声附和道:“怪不得都说是美女配英雄呢,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那姓刘的道:“可不是?”

  说话间馒头已经出笼。店主人取了一个笸箩将馒头盛起来,道:“我那小二今天告假回家了,这里的生意要照应,实在走不开,刘爷您自个儿拿成么?”那刘姓家丁顿时嚷了起来,道:“胡说,这么多的馒头我一个人如何拿得?你把这铺子先关了,跟我去一趟,没准儿还能领到赏钱呢!”店主人面有难色,忽听有一个人说道:“我来帮你送吧。”那家丁一看,是适才坐着吃面的客人,黑布衣衫,外乡口音,却是浓眉大眼,诚朴憨厚,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得出是一个随和快活的少年。便道:“好,你跟我走一趟,喜钱少不了你的。”阿随一笑,扛起了笸箩,跟着那人出了门。

  红衫坐在楼上,任凭两个喜娘为她梳妆打扮,镜中的自己满头珠翠,脂香粉艳,身上是丹凤朝阳的大红绣金锦衣,绚丽辉煌,看上去便像是天上仙女。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气,反而有点惶惑。也许是这婚事太快也太突然了,她自己并不想这么早嫁,禁不住三娘一再劝说,爹爹也说道越快越好,这才决定了的。想到今天自己便要做人家的媳妇,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忐忑不安起来。毕竟那位逍遥剑自己只见过一面,但是能做逍遥剑的妻子,也是一件梦想不到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似乎看见了自己与逍遥剑并马江湖,被人用羡慕和崇敬的眼光看着的模样,心里不觉涌上一丝甜意,那种不安与困惑的感觉也冲淡了不少。

  忽听楼梯上轻响,三娘也是一身整齐,笑意吟吟地进来了,道:“新娘子打扮好了么?新姑爷可要等急啦!”红衫羞笑,道:“三娘,你也来取笑!”三娘道:“呆一会儿闹洞房,取笑的还多呢,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到时候可不能耍小姐脾气,千万别生气呦。”红衫点头。三娘端详了端详,啧啧两声,道:“咱家的红衫,真是娘娘也做得过。”取过盖头,亲手为她盖上,不经意间,脸上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红烛高烧,喜乐声声,崔府上下喜气洋洋。崔员外忙着与贺客打招呼,笑得合不拢嘴。丫鬟仆妇忙进忙出,街坊四邻早传扬开来,崔家的上门女婿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英雄人物——逍遥剑游大侠,都争着来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连花轿都差点被堵在门口。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今日的主角——新郎的身上。只见他穿一身大红吉服,满面春风,愈发显得眉目英俊,气概不凡。大伙不禁切切私议,一片赞扬之声,听在崔员外的耳朵里,更是说不出的舒坦。

  转眼花轿已进了府。虽是上门作亲,这个仪式可不能少,所以红衫是被抬出去又抬进来。头上顶着厚厚的盖头,不禁气闷,但又不敢自行掀开。三娘早嘱咐她了,今天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做个大家闺秀的派头来,不能让人笑话。耳边听见锣鼓声音,想到从此便要和这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男子共度一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空空落落,似乎觉得一切来的太快了,竟有一些茫然。

  但此时已容不得她胡思乱想,两个喜娘已经把她搀下轿来。司仪高叫了一声“拜天地——”,她便依言跪倒。正欲磕下头去,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乐声也停了下来。只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崔员外,崔寨主,在下给你贺喜来啦!”红衫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将盖头一把拽下,放眼望去,只见堂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形貌诡异的人物。

  五、寻仇

  那人身材矮小,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脸上却皱纹横生,看来年龄不小,头上扎了一根冲天辫,系一根红绳,还斜插了一个拨浪鼓,看上去颇为好笑,但手中却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锤子,跟他的身材几乎不成比例。红衫见他样子古怪,几乎要笑出声来,一转脸却看见自己的爹爹面色有如死灰。只听崔员外嘶哑着嗓子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冷笑,道:“你现在是崔员外了,养尊处优,贵人多忘事,该不会连我老古也忘了吧?”崔员外干咳一声,道:“我……我不认识你。”那人道:“你不认识我,我却是扒了皮也认识你的骨头。你小子原先也是作的打家劫舍的买卖,居然胆大包天,吞了我一批红货,躲到这儿来隐姓埋名做起富家翁了。我响鼓古茂生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有冤必申,你要是以为这么多年我就能饶了你,那可是痴心妄想。你也别怨我,只怪你自己胆子太大,黑吃黑竟敢吃到老子的头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大锤击向地面,登时现出一个深坑,宾客纷纷惊呼,四散夺路而逃。

  崔员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干笑了一声,道:“且慢,我来为你引见一个人。”伸手一指身旁,道:“这是小婿,他便是江湖七把剑之一的逍遥剑。”说到此处时,面上已有了血色,声音也大了起来。古茂生斜睨了一眼,道:“就是他吗?”蓦地哈哈大笑,也没有见他作势,只一晃人已欺到逍遥剑的身前,那人早已面色如土,见他过来,本能伸手挡格,响鼓冷笑一声,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抖,腕骨已然脱臼。他立刻杀猪也似大叫起来,道:“饶命!我……我不是什么逍遥剑,是……是姓崔的二儿子要我把他妹子骗到手,好让他多分一份家产的,我实在什么也不知道啊!”

  红衫一听此言,只觉五雷轰顶,心中说不出是气是恼,是悔是恨,“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没想到自己的异母哥哥崔青山竟是如此小人,差点便害了自己的终身。怪不得三娘如此热心促成这件事,原来竟是串通一气,枉自己还将他们视为亲人。此时也明白了,爹爹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也不是为她着想,而是迫于仇家上门,想赶紧找一个靠山。只觉得人世了无生趣,恨不得立时死去。

  古茂生哈哈一笑,道:“我早知道你不会是逍遥剑,嘿嘿,可笑崔老儿差点将自己的女儿搭进去,却招来了你这个宝,留你何用!”重锤一伸,当头砸下。

  正在此时,突然两道劲风呼啸,直向古茂生身后袭来。古茂生一惊,顾不上伤人,先自转身,他不知是什么样的暗器,不敢用手去接,重锤一挥,先行击落。他听那风声力道颇大,这一锤便用上了七成真力。只听卜卜两声轻响,那暗器竟被击碎,满天撒下白色碎片,直飞他的面上。他暗叫不好,深恐有毒,慌忙护住头脸,跃了开去,定睛看去,竟是两只被风吹干了的硬馒头。再伸手一抹,却是沾的一头一脸的馒头屑。

  古茂生又惊又怒,喝道:“王八羔子,是那个小贼偷袭老子?”只听一个声音朗声道:“是你爷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笑嘻嘻地望着他,约摸二十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面貌诚朴,看模样毫不起眼,象是一个极普通的乡下少年。红衫抬头看去,只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登时忆起正是那日在镇上拦了自己马,让自己难堪的外乡小子,不觉心中奇怪。

  这少年正是阿随。他在饭铺中偶然听说了崔家大小姐要与逍遥剑成亲,便借帮掌柜的给崔府送馒头为名,过来看个究竟,谁知却赶上了这趟热闹。他曾见过崔府中人跋扈气焰,又听说本是此地一霸,对崔家殊无好感。但此时眼看要出人命,那人冒名固然可恨,却罪不致死,便出手相救了。

  六、救难

  古茂生虽觉得刚刚两个馒头劲力十足,但想这小子貌不惊人,又极年轻,不过是有些力道罢了。他以为阿随是崔员外邀来助拳的保镖,阴阴一笑,道:“乖孙子,这可是地狱无门你偏进来,怪不得我了!”重锤一举,就待出手。江湖中有四大怪杰,他是其中之一,人称响鼓偏用重锤敲。他个头矮小,下三路是他所长,而且天生神力,举重若轻。这重锤以乌金制成,宝刀宝剑也伤不了分毫,虽然其重无比,但他使起来却极灵便。只见锤化一道乌光,登时狂飙骤起,众人见了忙不迭地惊叫走避。

  阿随却不紧不慢,突然面色一变,道:“且慢!”响鼓一怔,硬生生顿住锤势,道:“什么?”只见阿随俯下身去,捡起了地上的馒头,吹了一吹,道:“还好还好,你差点就踩上去了。今年收成不好,这么大个儿的白面馒头,踩碎了多可惜!”一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边将那馒头揣进怀里,竟把古茂生视若无睹。红衫本来满怀心事,见他如此装腔作势,戏弄强敌,不由自主哧地一声笑了出来,面上泪痕兀自未干。

  古茂生大怒,心想这乡下小子莫不是疯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他为人素来阴鸷小心,无九分胜算便不会动手。当下冷笑一声,道:“好胆量,敢在你古爷爷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有种便接我的重锤!”阿随搔了搔头皮,道:“你这锤是实心还是空心的?比我们村东头张铁匠那打铁的锤可大得多了,是了,多半是纸糊的。”一边咋呼着,一边伸手去摸古茂生手上的锤。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这一伸手落在古茂生手中,心中登时放下了一块石头,这姿势毫无防备,门户大开,明明是武学中之大忌,看来这乡下小子只不过有些蛮力,决不是什么高手,心中不觉暗喜。锤上蓄劲,只等他手一碰到锤头,便要发力,少说也要震断他两根手指头。当下伸过锤去,等他来拿。

  眼见阿随的手堪堪碰到锤,古茂生猝起发难,呼地一声,直捣游虾儿的前胸,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这一锤竟击在了空处。他招式已经用老,锤势本重,最忌只发不收,这一下暗呼不好,身体已然前倾,就象是自己扑进了对方怀里,把破绽卖给了别人一般,连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住下盘,耳边只听阿随轻笑一声,脉门一凉,不由自主地手一松,锤落了下来,大惊跃开,只见阿随伸手接住,掂了一掂,笑嘻嘻地道:“原来真是纸糊的。”信手抛起,那锤直飞上去,将屋顶击出一个大洞。

  其实古茂生的武功虽然逊于他,却也不是如此不堪一击,但古茂生先存了轻敌之心,又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才会败得如此难看。他这时方知遇上了高手,一张红扑扑的孩儿面已经变成灰白色,道:“你……你到底是谁?”阿随一笑,道:“你怎么忘了?我跟你师傅张铁匠是邻居。”古茂生道:“领教了,冲着你,我跟老崔这段恩怨先行揭过,不过莫要忘记,我老古是有仇必报,今天这档子事我记下了。”转身便走,随即屋顶一声轻响,想必是跃上去取了兵器。

  阿随一笑,拍了拍身上灰尘,慢腾腾朝门外走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大侠请留步!”阿随回过头来望去,只见崔员外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连连打躬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请大侠暂且屈尊稍驻,让崔某表表心意。”阿随叹了口气,道:“崔老爷认错了,我不是大侠,只是个乡下穷小子。令婿才是大侠。”崔员外连连顿足道:“养子不肖,误交匪人,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这一说,红衫顿时想起刚才的事,再看崔青山和那个冒牌的逍遥剑早已不见踪影,想是趁乱溜走了,耳边听得宾客们的切切私议,只觉得都是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心中全是羞恼。她这一生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看看身上的大红嫁衣,一咬牙,一把扯下凤冠霞帔,不顾身后的惊呼,掩面冲出了大门。

  阿随摇了摇头,刚想跟着出去,那边厢崔员外又叫了起来:“壮士不要走!那老儿要是再来,我命休矣!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不,二百两银子,千万要在舍下多待几日呀!”阿随一笑,道:“我不要,留着你的银子给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吧!”再不理会,扬长而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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