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为什么只能作屯田员外郎?
柳永是谁?知道唐诗宋词不?唐诗首推李白杜甫,宋词代表人物也是两个,一个是大江东去豪放派苏轼,另外一个就是寒蝉凄切婉约派柳永。
柳永少年成名,18岁一首《望海潮·东南形胜》一时传遍大江南北。“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词波澜起伏大气磅礴,把当时杭州美丽富饶宁静繁华描写得引人入胜。130年之后,金主完颜亮读了这首传世名篇,“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随后便率领着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攻宋。在南征的过程中,完颜亮还写了这样的一首诗:“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可见柳永这首词对他的影响之深在那个时代影响之大。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人人看好前程似锦的青年才俊,却五次科考,四次落榜,直到51岁,才被恩科录为进士及第。
啥是恩科?就是考的次数太多了,年龄太大胡子一把了,皇帝法外施恩破格录用的一批可怜兮兮科考落榜种子选手。
不管咋着,我柳永总算考上了,我这朵野百合终于等到暖洋洋的春天了。柳永高兴,柳永陶醉,一想到自己从此可以光宗耀祖,立即作《柳初新》表达喜悦之情: 东郊向晓星杓亚。报帝里、春来也。柳抬烟眼,花匀露脸,渐岘绿娇红姹。妆点层台芳榭。运神功、丹青无价。 别有尧阶试罢。新郎君、成行如画。杏园风细,桃花浪暖,竞喜羽迁磷化。遍九陌、相将游冶。骤香尘、宝鞍骄马。
柳永先任睦州团练推官,后任余杭县令、晓峰盐碱、泗州判官等职,最后以屯田员外郎致仕。
屯田员外郎是个啥级别?从六品,是当时京官中最低级别的官阶,基本是个无权无势到哪谁都不买账的穷酸小官。
柳永满腹才华,当官又被列入名宦,为啥一辈只混了个小小屯田员外郎?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得罪了两个皇帝,又得罪了两个宰相。
哪两个皇帝?宋神宗宋仁宗父子俩。哪两个宰相?一个晏殊,一个吕夷简。两个皇帝两个宰相都不待见你,柳永你还想身穿紫袍参瓚军机,洗洗睡吧,朝堂虽大,就是没你老柳站的地方!
宋神宗是个渴望青史留名有所作为的皇帝,他需要的是寇准王安石司马光这样能帮他安邦治国的人才,而不是柳永这样只会写写诗词的风月文人。所以柳永25岁那年科考,一结束,宋神宗就下了一道圣旨:“读非圣之书,及属辞浮糜者,皆严遣之。”这样柳永就名落孙山了。
柳永不服啊,这算嘛事,我的《望海潮》我的《木兰花慢》我的《迎新春》难道你们这些主考官就没听说吗?
“对天颜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恁时,等着回来贺。”在奔赴考场前,信心爆表的柳永还向情人虫娘吹牛:“柳某金榜题名之日,便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时!”这……这这叫俺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柳七哥哥的脸往哪搁?
不中!我还得再考,于是32岁的柳永又精神抖擞上考场了。宋神宗也是个犟脾气,大红朱笔一圈,柳永的仕途再次原地打转!
自负天下狂傲不羁柳永懵逼了,郁闷了,彻底出离愤怒了。他奋笔疾书发泄牢骚:《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下柳永名气更大了:“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 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真个是汴梁帝都“凡有水井处,皆歌柳永词。”柳永朝朝楚馆,夜夜秦楼,与风月为伍和红颜做伴。“香靥源源,姿姿媚媚,雅格奇容天与。自识伊来便好看承,会得妖挠心素。临岐再约同欢,定是都把乎生相许。又恐恩情易破难成,未免千般思虑。近日重来,空房而己,苦杀四四言语。便认得听人数当,拟把前言轻负。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词赋。试与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
身体爽歪歪,精神郁闷闷,这就是当时柳永的真实写照。父亲叔叔都是名声在外的官员,连才华不如自己的哥哥侄子们都跃入龙门荣登龙虎榜,自己除了快活风流,剩下的除了填词还是填词。柳永不甘心啊,35岁,41岁,又走上了梦寐以求的考场。结果依然是人家弹冠相庆,柳永灰溜溜回家。
第四次落第时,皇帝已经换成宋仁宗了,宋仁宗估计也记住《鹤冲天》这首词了,既然你和俺老赵家杠上了,那咱就看看,到底谁能杠过谁。宋仁宗毫不客气在柳永试卷上批注:“既要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你不是擅长填词吗?那我就发挥你的特长满足你的心愿:“官场止步,且填词去!”于是柳永又多了一个天下皆知名号:奉旨填词柳三变。
柳永心里那个苦啊,简直觉得自己比窦娥都怨。“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马上就要奔五的柳永似乎开窍了,他决定放下身段去和当时“词人宰相”晏殊套套近乎。晏殊倒也平易近人,还问比自己年长几岁柳永:“前辈现在还填词吗?”柳永当时可能是误认为晏殊讥讽自己,也来了一句:“大人您不也喜欢填词吗?”晏殊有点不高兴了,你能和我比吗?“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写的都是高端大气的阳春白雪,你写的都是市井小民风尘女子演唱的下里巴人,何况我四岁就号称神童,连考试都不用考,就一路青云当了宰相。晏殊不软不硬说道:“我虽然业余也写写词曲,但我绝不会写出“针线闲拈伴伊坐”这样的句子!”晏殊的意思很直白,他写的曲子都是清新、大雅之作,而柳永你写的竟是一些萎靡、不雅之俗作!柳永满面羞惭,他知道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柳永只得悻悻而归了。
不管咋说,一代词宗柳永最后还是当上了屯田员外郎。柳永也想进步啊,做梦都梦见自己能和皇帝老儿混个脸熟。想好事好事就来,这不,宰相吕夷简差堂吏找到积翠楼来了,见了柳永说:"吕相公六十诞辰,家妓无新歌上寿,特求员外一阙,幸即挥毫,以便演习。蜀锦二端,吴续四端,聊充润笔之敬,伏乞俯纳。"柳永一听赶忙应允,他饱蘸浓墨,拂开一幅芙蓉锦笺,连草稿都不打,写下《千秋岁》一阕云:“泰阶乎了,又见一合耀。烽火静,杉枪扫。朝堂耆硕辅,樽俎英雄表。福无艾,山河带砺人难老。 渭水当年钓,晚应飞熊兆;同一吕,今偏早。乌纱头未自,笑把金樽倒。人争羡,二十四遍中书考。”
也许当时柳永太兴奋,他又乘兴写了一首《西江月》:“腹内胎生异锦,笔端舌喷长江。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风流才子占词场,真是白衣卿相。” 写吧就随手封套交给了堂吏。
堂吏回到相府,把诗词交给吕丞相。吕丞相拆开封套,先读了《千秋岁》调,连连点头说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又看见《西江月》少不得也念一遍。念到"纵教匹绢字难偿,不屑与人称量",笑道:"当初裴晋公修福光寺,求文于皇甫,缇每字索绢一匹。此子嫌吾酬仪太簿耳!"又念到"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不仅勃然大怒:"小子轻薄,我何求汝耶?"从此衔恨在心。又过了数日,正值翰林员缺,吏部开荐柳永名字;仁宗曾见他增定大晟乐府,亦慕其才,问宰相吕夷简道:"朕欲用柳永为翰林,卿可识此人否?"吕夷简奏道:"此人虽有词华,然恃才高傲,全不以功名为念。见任屯田员外,日夜留连妓馆,大失官缄。若重用之,恐士习由此而变。"遂把柳永所作《西江月》词诵了一遍。仁宗皇帝点头微笑。早有一些溜须拍马之徒,打听得吕丞相衔恨柳永,欲得逢迎其意,连章参劫。仁宗御笔批着四句道:柳永不求富贵,谁将富贵求之?任作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
从此柳永就和大宋朝廷彻底拜拜了。
柳永得罪了两个皇帝两个宰相,仕途就此止步于从六品屯田员外郎,再想高飞,翅膀都被人剪断了,还飞的起来么?
所以柳永只好重拾自己业余爱好填词,直到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