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名趣谈：有东西有南北；有阴阳有头尾；有文武有白黑

中国的地名在命名上，有着极其规范的规律与原则可循，是我们这个民族对待天地山川江河湖海阴阳五行的智慧体现。他们既相互对应、又互为补充，充满了哲学的思考与变化，你甚至可以从一个地名的命名方式与方法，去推断出另外一个地方的客观存在。

想必你一定记得中学地理课关于中国省份的顺口溜：两湖两广两河山，五江云贵福吉安，四西二宁青甘陕，海内台北上重天，香港澳门和台湾，爱我祖国好河山！

既然上一篇文章我们谈了关于中国的一级行政区域划分的一些想法。那么今天我们不妨来聊聊另一个话题：中国地名命名的原则与蕴含的规律。

中国的省级行政区划，从隋唐时期开始实践，到了两宋时期显现雏形，元明时期基本成型，到了清朝时期基本固定。中国的地名基本上以山川河流、湖泊方位为基本的命名原则。比如诞生于元明时期的中国最早的一批省份：湖广、浙江、四川、陕西、河南等。他们的命名原则基本上都是以河流、山岭、湖泊等为构成元素。

具体规律可以概括为：有东有西，有南有北；有阴有阳，有头（源）有尾；有前有后，有外有内；有大有小，有白有黑；有单有双，有新有旧；有金有银，有铜有铁；有文有武，有恩有威；有冰有火，有关有口；有百，有千，有万；有平，有安，有宁。

一、有东有西，有南有北。

古代帝王坐北朝南，面南背北。所以按照中国传统的方位来说，左边是东，右边是西，这与当代地图方位正好相反。所以三国时期江东的东吴集团也被叫做“江左”。以东西命名的中国地名，从一级行政区即省份开始，一直到普通地级市、县级市，数量庞大。

比如广东、广西；山东、山西；胶东、胶西；鸡西、鸡东等。山东山西虽然不是相邻省份，但其大概分别位于太行山以东、以西地区。胶东位于山东青岛，胶西位于山东潍坊，二者以胶河为界。鸡西鸡东的得名，应该是来自当地的鸡冠山。此外还有一些不鲜见于正规地名，但约定俗成的用法，比如辽东、辽西；蒙东、蒙西等。

广东广西，顾名思义，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那广东广西的“广”又是怎么来的呢？这就要说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了。公元前112年汉武帝平定南越，设岭南九郡，岭南地区才又真正归属中央王朝的统治。汉武帝为使岭南地区人民心悦诚服，下诏书曰“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于是置“广信县”。“广”正是从汉武帝时期的“广信县”而来。其意是在岭南地区“广布恩信”。

到了北宋时期，天下被划分为十五路（路就相当于现在的省），现在广西所处的大致范围在当时被称为为“广南西路”，而广东大致的位置则称为“广南东路”。“广”就是北宋年间岭南的行政区域名称，元末明初简化称为广东广西，一直沿用至今。

那么，有江西省，怎么没有江东省呢？还真有，江西名称源自北宋时期“江南西路”，与之对应的就是“江南东路”，只不过后来改名了，一部分被划给江西，一部分大概成为今天安徽南部的区域范畴。

而南北作为中国地名的命名原则，体现的则更为丰富。河南、河北；湖南湖北；陕南陕北；川南川北；南京北京；淮南淮北；苏南苏北；江南江北等。

湖南湖北在北宋时期，被称为荆湖北路、荆湖南路，荆湖应该就是洞庭湖，这大概就是湖南湖北最早的雏形。后来到元明时期，这里又被统称为湖广。清朝初年，行政建制基本沿袭了明代，原京师地区改为直隶省。康熙时，南京分置江苏安徽两省，湖广分置湖南、湖北。

河南的命名得益于黄河之南应该没有什么争议。河北虽然位于黄河以北，但最早时候却是叫直隶省。由于历史上黄河泛滥，连年改道，因此黄河故道分布于广大的中原地区。目前河南河北的分界线有一部分是漳河，当然可以粗略看成“漳河”。漳河北部是河北省邯郸市，漳河南部是河南省安阳市。而《水浒传》当中的河北大名府则位于漳河南部，所以我们说漳河只有一段是河南河北的分界。

漳河及河南河北交界处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一个行政区域，不论一级还是二级，如果以东西来进行划分，则它内部的生活习惯、人文风俗相差不大。而如果以南北来进行划分，那它内部的差异则十分巨大，甚至在外人看来都完全可以属于两个不同的行政区域。

比如，内蒙古虽然十分狭长，但是蒙东、蒙西之间的相似度还是十分高，辽东辽西就更不用说了。豫东豫西虽然也有差别，但是总体来说也不大。

但是川南川北、陕南陕北、苏南苏北、南京北京、甚至江南江北，那差异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川北和陕南更像是一个区域。陕北和宁夏、甘肃更像是一个区域。南京、北京则是文化、风俗、地理、人文差异巨大的两座城市。而这其中最为奇葩的，还得说是江苏。散装江苏，十三太保，谁都不服谁，不仅各自都有做省会的实力，苏南苏北那简直就是两个省份。关于十三太保的故事网上各路大神都有描述，咱们就不啰嗦了。

二、有阴有阳，有头（源）有尾。

阴阳五行也是中国地理方位命名的一大依据。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华夏大地上的一切地名，均以此展开。东西南北，一般用于一级二级行政区居多，而阴阳、头尾这样的命名方式，散见于中国广袤大地上的众多地级市、县级市、村镇。

在这个层面当中，地名的对称性极强，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叫“某某阴”的地方，那大概率离它不远处就会有一个叫“某某阳”的地方，同样如果有一个地方叫“XX头”，那你大概率也能找到一个叫“XX尾”的地方。

济南市济阳区

山东省有一个地方叫“济阳”，是济南市的一个区。顾名思义，济阳就是在济水的北边。由于黄河改道，夺取了济水的河道，因此济水成为了历史，但济阳这座小城却成了济水存在过的见证。有济阳，就有济阴，但济阴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不如“济南”好听。泉城济南，其实就位于济水的阴面。

有济南、济阳，必然就有济源，只不过济源不在山东，在河南，济源就是济水之源头。那有没有济尾呢？这个真没有，至少山东河南片区没有，如果其它省份有，那想必和济水无关了。

广东有汕头，在它不远处，有另外一座城市，叫“汕尾”是我们俗称的潮汕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陕西有华阴，在华山之阴，贵州有贵阳，在贵山之阳，江苏有江阴，在长江之南，辽宁有辽阳，位于辽河之阳，辽河源头辽源，则位于吉林省。

三、有前有后，有外有内。

类似于“前店子”“后店子”、“前X村”、“后X村”这样的名字散落在大江南北的各个地方，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们也别在这一一列举浪费时间，大家有兴趣翻翻地图，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关外、关内；口外、口内；外蒙、内蒙，也都是我们熟知的地名和区域划分方式，在这个层面，一般很少有正规的地理名称，而大多数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一种叫法。但是这种约定俗成的叫法却具有很强的民俗、文化的区分性。

山海关

在中国，“关”有很多，但关外、关内特指山海关内、山海关外。这座关隘，见证了中国近代两次人口大迁移，一次是贯穿清朝中后期、民国、新中国初期的闯关东，一次是21世纪初开始的东北汉族人口回流到关内。山海关内外，民风、习俗、文化、地理、社会环境相差巨大，是名副其实的华北、东北分界线，天下第一关。

口外，口内的口，一般指张家口。山西、新疆的人也有他们特指的口内口外。在山西与内蒙交界处有一地名为沙狐口，出了沙狐口就是口外。那可能是山西的“口外”，北京的“口外”可能是张家口之外，也有以长城为界的。不管口外的“口”是哪里，口外大多数情况下指的都是内蒙古。美食当中的“口蘑”，口指的就是张家口。

内蒙古、外蒙古这对兄弟虽然现在分属两个国家，但历史上却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明清时期漠南蒙古是指代内蒙古地区，简称“漠南”。位于蒙古国南部的东戈壁省、南戈壁省、戈壁阿尔泰省等省份，以及我国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的西部二连浩特一带以南，地域大致为今中国内蒙古自治区。与之相对的就是漠北蒙古，也就是外蒙古。

内外蒙古民族结构相同，虽然语言上属于不同的蒙古语，但生活习惯基本相同。二者土地面积相差不多，但由于分属两个国家，现在的经济发展则是呈现出了巨大差异。内蒙古领土面积有118.3万平方公里，人口2470.6万，外蒙古领土有156.65万平方公里，人口312.17万，人口相差近八倍之多。2018年，外蒙古经济总量860.9亿元，而内蒙古的经济总量17289.2亿元，两者相差20倍。

四、有大有小，有白有黑

大小，黑白是又一种地名命名的方式。黑龙江有大兴安岭、小兴安岭，这两个名词不仅仅代表着两座山系，更代表着两个以林业为产业的地区；小兴安岭林区以“林都”伊春为代表，位于黑龙江省的正北部。大兴安岭的林区以加格达奇为中心，位于黑龙江省西北部。有趣的是，加格达奇、松岭两个林业局虽然行政管辖权归黑龙江，但在地理归属上却属于实打实的内蒙古。目前这两个地方何去何从，黑龙江和内蒙古两个省级行政单位都在研究。（关于这段历史变迁，可以参看我上一篇文章《中国的省级行政单位有没有可能增加》）。

城市有大连、大同、大理、大庆、大杨树、大石桥；小村镇街道也有小龙坎、小道子、小波勒山；我所生活的城市青岛有大村庄、小村庄两个地名；我的老家黑龙江有大扬气、小扬气两个林场，有趣的是，大扬气虽然名字当中有大，但面积却很小，小扬气虽然名字当中带小，但面积却很大，所以我们那时候有大扬气不大、小扬气不小的说法。可以看出，以大小来命名的地方还是十分繁多而且基本上可以找到对应关系的。

山有长白山、水有黑龙江；城有白城、黑河、黑山；再往小了找，还有白老户屯、黑庄户等小型村镇。其实不仅仅黑、白，大量以颜色命名的城市散见于中国各地，尤其东北地区作为满族的发源地，各种正白旗、镶白旗、正黄旗、镶黄旗等以颜色命名的八旗村屯，不胜枚举。我本人就出生在哈尔滨下边一个叫“正白旗二屯”的地方。

五、有单有双，有新有旧；

说起有单有双，就不能不再次提及我的老家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双城区（以前叫双城县、双城市）。这里曾经是解放战争时期辽沈战役四野的指挥部所在地。有双城，在双城不远处还有一个地方叫“单城”，单双不分家。说起来这两个地方还有个趣闻。

当年辽沈战役期间，毛主席和四野的总指挥林彪元帅电报往来频繁，林总汇报目前军队指挥部驻扎在“双城”，毛主席看后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有双城，那就一定有单城啊。工作人员根本不信，后来通过电报向林总求证，证实了在距离双城不远处有一座小镇名叫单城。这件小事也充分证明了毛主席对祖国山河的了解、对地理名称逻辑关系的高度掌握。

中国人喜新但也并不厌旧。在地理名称上，有辽宁阜新、有广东新会、有大兴安岭新林、有河南新乡、有台湾新竹、有棉花很软，但骨气很硬的新疆；也有云南个旧、河北邯郸旧店乡、山东青岛旧店镇等。

六、有金有银，有铜有铁；

说起金银命名的地方，我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湖南长沙的金盆岭、银盆岭两个地方，据说这里风水极佳，曾经是往生轮回之所。而宁夏有银川、大连有金州、甘肃有白银、金昌、台湾有金门、浙江有金华。还有十全老人乾隆皇帝的文治武功之一：平定大小金川。大金川是现在四川金川县，小金川是现在四川小金县。

安徽有铜陵、辽宁有铁岭；陕西有铜川、黑龙江有铁力；贵州有铜仁、辽宁有铁法。而沈阳、鞍山、四平、安阳等城市均有“铁西区”一名，其中安阳市铁西区在2002年撤销。

七、有文有武，有恩有威；

文有海南文昌、北京崇文；武有重庆武隆、北京宣武；文有云南文山、山西文水；武有湖北武汉、福建武夷。可谓是各有千秋，气吞山河的名称。

恩有湖北恩施、威有甘肃武威。 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是湖北省辖自治州，首府驻恩施市。恩施位于湖北省西南部，地处鄂、湘、渝三省（市）交汇处，自然风光秀美，人文风貌奇特。

武威古称凉州、雍州，为甘肃省下辖的地级市。武威市古时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称，东邻宁夏省会银川，西邻青海省会西宁，南邻甘肃省会兰州，北通敦煌。公元前121年，汉武帝刘彻在位时，霍去病击败匈奴，为显示大汉的武功军威，西汉在该地区置武威郡，武威由此得名，距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而张掖、酒泉等名称据说也出自汉武帝之手。

恩有广东恩平，威有山东威海。恩平，古称“恩州”，广东省江门市代管县级市，为“五邑”之一，位于江门市西部，东与开平、台山接壤，南邻阳江，西接阳春，北连云浮，濒临南海。

威海市作为山东省的地级市，别名威海卫，意为威震海疆。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威海境内为山东布政使司登州府宁海州地，设文登县。公元1403年，明朝永乐皇帝在位时，威海卫建城，名寓“威震东海”之义，威海即由此而来。

同时，我国的地名还有冰有火，有北国冰城哈尔滨、西域火都吐鲁番；有关有口，天下第一关山海关、河北重镇张家口；甘肃要塞嘉峪关、河南名城周口等。也有二连浩特、三门峡、四方、五丈原、六盘水、七台河、八道江、九龙坡、十堰、百色、千岛湖、万州这样的数字系列，更有平原、兴安、遂宁这样的对平静安宁生活的美好期待的命名法。

中国的地名在命名上，有着极其规范的规律与原则可循，既相互对应、又互为补充，既充满了哲学的思考又有着依据现实的灵活变化，更有甚者，你可以从一个地名的命名方式与方法，去推断出另外一个地名的客观存在。这是我们的祖先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对安邦定国的渴望，更是我们这个民族延续数千年不断绝的历史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