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字的意思是什么?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这十六个字出自《书·大禹谟》,被儒家认为是“十六字心诀”,在先秦儒家中,虽然孔子奠定了儒家的基本思想,但是,对“十六字心诀”的解释影响最大的是孟子。孟子的“心性论”成了后来儒家学者解释“十六字心诀”的基本理论依据。
第一,孟子对这“十六字心法”的解释代表了正统思想的核心理念,是很值得注意的。
首先,“人心惟危”指的是什么呢?
孟子认为人性本善,但是,由于现实生活中的利益等欲望的诱惑,原本人之本善的心会被恶的观念所侵袭扰或遮盖,便有了自私自利、虚伪狡诈等观念,于是,人心就可能变恶。因而,人心是危险的,难以预测的。孟子认为,为了恢复人心之善的本性,必须经过道德修养,所以,孟子强调要善于养“浩然之气”。
孟子画像
其次,“道心惟微”指的是什么呢?
孟子认为,在各种欲望诱惑面前,人要修养心性,恢复善的本心并不容易,所以说道心是幽微难明的,这就是“道心惟微”。“微”即是指微妙深奥,因而是不易弄明白的。要认知善的心性,是非常困难的,需要经常长期修养,所以,孟子继承了孔子的仁学,强调重视修仁知礼。而正是在此基础上,儒家提出了“内圣外王”的学说。认为君王要认知“惟微”之“道心”,并非易事,需要有耐心,有毅力,能坚持,能全心投入。坚持对于“诚”的追求,持之以恒地去修炼。
再次,什么是“惟精惟一”?
在孟子看来,要将心性修养好,必须坚持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坚持“惟精惟一”。通俗说,就是在修养心性时要能精纯专一,尽可能保持专一心情,千万不要乱了心念。禅学修养强调“染缘易就,道业难成”,修佛要心念专一,勿受尘染所惑,才能修成正果。而儒家也是如此,修养要专心,心性要专一,避免名利欲望等杂念的影响,做到“惟精惟一”。若是修养未能心情专一,便会由善变恶,遮盖了善之本性。
对于修养活动,孟子还区分了“见而知之”和“闻而知之”两种不同修养特点的人,前者为“智者”,后者为“圣人”。郭店楚简《五行篇》有记载,孟子曰:“未尝闻君子道,谓之不聪。未尝见贤人,谓之不明。闻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谓之不圣。见贤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谓之不智。见而知之,智也。闻而知之,圣也。”且认为圣高于智,“圣人知天道也”。(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这所指的“闻而知之”的人,便是善于“惟精惟一”的人。
最后,“允执厥中”是指什么?
孟子认为,“允执厥中”其实与“惟精惟一”是密切相关的,圣人能“闻而知之”,善于“惟精惟一”,也自然就能“允执厥中”。《中庸》有记载,孔子说:“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这一段话说的是舜的故事,舜有大智慧,治理民众能用中庸之道,不走极端,不做极好或极坏的事。而心性精纯专一,便能精诚恳切地秉行中正之道,自然也就能治理好国家。朱熹认为《中庸》乃“孔门传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於书,以授孟子”(《大学中庸章句》,第22页)。说的就是关于中庸的心法。所以,精诚恳切地秉行中正之道也是孟子所主张的。
故宫中和殿匾额上的“允执厥中”
第二,儒家另一代表人物荀子对“十六字心法”的理解与孟子有很大的不一样。
《荀子》主要是在《解蔽篇》对“十六心法”进行阐释的,荀子说:“《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傲。’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荀子所讲的“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便是强调圣明君子该能“明于道”。只有圣明君子才能真正懂得“治心之道”,能“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荀子画像
荀子一直推崇三代善政,将其视为是“内圣外王”的典范,《荀子·大略篇》曰:“主道,知人;臣道,知事。故舜之治天下,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工贾亦然。”这主要指的是,君王的治国之道,就在于善于认知大臣;而大臣的治政之道,在于精通政事。之前,舜治理天下,不对具体事务下诏令,政事便能成。可见,治理之道未必太具体,农夫精通于种地,但却未能成为农事管理者,工者与商贾亦如此。所以,关键在于“明于道”而非“明于事”。管理在于知“道”而非知“事”。
在《荀子·大略篇》中,荀子还论述了舜是如何达到“不以事诏而万物成”的观点,认为:“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
在荀子看来,“人心”与“道心”并非对立,而只是程度之别,“危”并非凶险之意,而只是比“微”更低级而已。唐代杨倞注云:“处心之危,言能戒惧,兢兢业业,终使之安也。养心之微,谓养其未萌,不使异端乱之也。处心之危有形,故其荣满侧可知也。养心之微无形,故虽荣而未知。言舜之为治,养其未萌也。”
这里说强调的“言舜之为治,养其未萌也”,其基本注重事发之前的状态,意即无为而为之意。而只有“至人”才能达到无为境界,荀子说:“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强?何忍?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 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行道也,无强也。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乐。”(《荀子·大略篇》)
这一段话所说的“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与孟子的观念完全不一样了,仁者行道,无为也;圣人行道,无强也。这里的“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乐”,便是与孟子养“浩然之气”大不一样了,仁者之境界是恭谨;圣人之境界是和乐,是自在无为的“微”的圣境。
在荀子看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之本义并非是指人心私欲危险,不是指道心精微难知,而是强调修心应戒惧自省,而成就大道的方法就在于自在无为。圣人“纵其欲,兼其情”,只要是合理之度内,依然是在“行道”。荀子并不彻底排斥人之欲望,只是要求适度、合理。在人心与道心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总而言之,这“十六字心法”的基本含义可以理解为:人心是危险难测的,道心是幽微难明的,唯有能专心致意,精诚恳切地秉行中正之道,方能治理好国家。